如果裴玄想動手,有無數次機會。
更彆提葉清弱得可以,以至於每一瞬息都是機會。也有可能是葉清一出現,那種莫名其妙的牽引感橫空出世,令他有所忌憚。
問寒冰劍為什麼不動手。
寒冰劍隻能說,它感受不到主人強烈的決心,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葉清的頭發掉入血池的一瞬間,無數血像受了什麼刺激一般瘋狂湧去,將頭發絲兒糾纏,血池中爆發出耀眼光芒,閃爍著久久沒有停歇。
裴玄冷靜觀望。
究竟期待什麼結果,他也無法明說,隨著血液修為從掌心流出,一種焦躁心更加沸騰。
如果是假……
他會一劍殺了葉清,也許,想到這個可能性,裴玄眉峰蹙起,莫名感受到了心煩意亂,仿佛他的魂靈分為了兩個部分,意誌上有所分裂。
作為最毀天滅地的靈魂,少年裴玄沒有後來那麼狠,可也陰鷙暴虐、冷漠厭世,毫無任何憐憫情緒,心慈手軟這種詞更在他身上絕跡。
他從未對敵人放鬆警惕、手軟過。偏偏在這個來曆不明的少年身上,無數次殺意湧起又消散。
如果是真——
不可能是真。
裴玄毫不猶豫自我否定。
禁術一旦開啟,結果便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待一切光亮消失。
一片死寂中,感受不到主人的任何動靜,寒鴉鬆開捂著眼的翅膀,往地上一看,下一秒看清地上蜿蜒的血跡,寒鴉猩紅的雙目直接呆滯了,為這一幕而心底驚駭震動。
???
我的天啊,居然是真的。
這一夜注定無眠。
——
默不作聲中,天道之下最大的魔頭裴玄麵無表情,施展法術,毀去了地上一灘血跡。
從寒鴉的視角,它發現,自己一向英明神武的主人,竟然一眼也沒有往那少年身上看去。
寒鴉心裡表示理解,葉清打一登場,就對裴玄極好,讓人以為這是一個殷勤小意、滿口謊言的小騙子。誰知道,小騙子並不是小騙子,而是一個千裡尋父的好孩子。
這種複雜局麵該如何解釋呢……
大道三千,果然無奇不有。
片刻後,少年魔頭重新躺回床榻,睡姿規矩如同最精確的尺度衡量過一般,一種心情如藤蔓般滋生,在他心底纏繞,揮之不去。
漸漸的,裴玄陷入了睡眠。
這種行為無法掌控,裴玄向來沒有弱點,在舉世殺意之下,他也不允許自己擁有弱點,偏偏這場夢魘來得十分突然,好似一場迷霧將他籠罩。
他察覺到了血腥氣味,原來是他的手沾染了血。
此情此景十分陌生,好似才經曆過一場鏖戰,衝天的殺戮之氣如一層層海潮,圍繞在他周身,而他巋然不動地站在高處,渾身氣勢森然,無數仙士死不瞑目的屍體倒在他腳邊。
劍尖流下的血,浸透了無數的黑土。
裴玄冷漠,沒有什麼反應。
這種夢境對旁的修士來說,也許是噩夢。對裴玄來說,是日常,他早已習慣了殺戮,好似天道賦予他的宿命一般。
唯獨這一次……似乎有一些不一樣。
靜默無聲的焦土中,他一手提劍,另一手提了什麼東西。被寬大的藍袍遮擋,看不出模樣。
似乎是一團肉,夢境裡的自己居然把一團肉抱在懷裡。
裴玄皺起眉,對此十分厭惡,一雙眼飽含戾氣,恨不得代替夢裡的自己,把這團臟汙的東西丟出去。直到一聲嬰兒的啼哭,十分嘹亮,劃破了血氣彌漫的天際。
裴玄臉色錯愕。
未等他多想。
下一瞬息場景變換,他身處一棟木屋。這棟木屋普普通通,像是凡人居所。窗外是凜冽寒冬,大雪紛飛,風聲呼嘯。
屋內燃起兩個火盆,還有一道驅寒術。與強大的驅寒術相比,兩個燃燒著的火盆仿佛一處欲蓋彌彰的掩飾,畢竟有了驅寒術,能徹底驅散寒意,正常人怎麼會再擺火盆。
整個屋裡擺設十分簡單。
裴玄眼沒有眨,隻因被無數次暗算的他,深知一個道理:越是普通的地方,越不能放鬆警惕。
直到他看到了床榻上有一個在動的東西。
不對——那不是東西,那是一個人類幼崽。仔細看那嬰兒,頭頂軟軟、卷卷的胎毛,稀疏得仿佛剛破殼的雛鳥,皮膚白淨,長得十分玉雪可愛,有著一雙黑紫葡萄般圓溜溜的眼睛,脖子間卻是極為眼熟的紅繩鎖……
這是——
裴玄神色僵硬。
那個幼崽似乎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正四仰八叉地背靠床榻,雪白的小藕臂高伸,同時一隻白嫩嫩的小腳伸起來,在半空中晃動著,劃了一圈又一圈,動作很慢,卻顯出主人無限愉悅的心情,嗓子幼嫩,“咿咿~呀呀~”
而他看到,自己高大的身影坐在床邊,一雙眼瞳沒有那殺儘無數修士的殺戮,隻餘沉靜墨黑。屋外一切的風雪喧囂,好似都止步於此。
這……究竟是什麼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