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斬懷念(2 / 2)

叮咚。

鈴聲又響起來了,更加微弱,幾不可聞。緩慢晃動的桃符一頓,縫隙中一縷如煙黑影閃了進去。下一秒一切恢複如常,淺淡紅光漂浮,星星點點,像是成群飛舞的螢火蟲,又像是暗淡的銀河星海。

沉默黑影走過陰暗潮濕的溶洞隧道,他全身被鬥篷罩著,與黑暗融為一體。隧道低矮逼仄,旁邊堆積著斷裂的石筍和碎石,像是曾經發生過地震災害似的,在石壁裡開出了條裂縫似的崎嶇曲折的小道。斷裂石筍如刀鋒利,那人卻仿佛遊魚般滑溜,如履平地走的飛快。

忽地,周圍場景變了!荒涼蘆花如雪,洋洋灑灑,日暮西斜,遠處隱約可見人煙。腳下銳利石壁變成了平橋,隱藏在青苔塵土間,毫不起眼,黯淡無光。

橋下水波蕩漾,搖過來艘極為破舊的渡船——現代這樣的船早就絕跡了,更像是幾十年前的樣式。所有場景都被籠罩在一片昏黃下,就像過時了的老照片,詭異而又不真實。

渡船烏蒙蓬裡坐著個穿粗布衣衫的婦女,懷中抱著個布包。全身無半件首飾,樸實無華。隻那張沾了塵土卻難掩秀麗的臉和這身打扮格格不入。

船內似乎起了爭執,吳儂軟語軟糯婉轉,像是從久遠畫卷中傳來,隻是染上了不安惶恐。忽地婦女撲出來,扒著船邊焦急向外張望,仿佛丟了雞崽的老母雞,急的快要哭出來。她一手緊緊抱著布包,一手緊緊牽著個三五歲大的孩童。瘦小身軀將孩童掩在自己身後,惶恐焦急的目光止不住的找尋四方。

船裡又有了聲音,一個看不清麵孔的中年男子探出身,將婦女往船裡拉。無奈語氣帶了嗬斥,婦女搖頭,眼淚落了下來,卻比不過男子的力氣,抓著船邊的手指一根根鬆開,失去了血色,最終蒼白扭曲如雞爪般,無助伸向天空。

在被扯進船裡的刹那間婦女無意間抬起頭,看向橋上,她怔然頓住了,模糊不清的臉綻出驚喜不敢置信的神色,眼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燒。

婦女突然爆發出了力量掙脫男人的手,大半個身子探出渡船,不顧安全拚儘全力將手伸向前方,身體緊繃到似乎下一瞬就要被扯裂,隻想再往前近上一寸,哪怕一點點,離那道身影再近一點點!

橋上的黑影沒用動,漆黑鬥篷像是裹屍布,將他從頭籠罩到腳。這一瞬似乎撕裂了時間和空間,老照片變成真實!落日時風微涼,卷著水汽。耳邊響起搖櫓的聲音,還有大片如雪蘆花窸窸窣窣。

當婦女竭力向前伸出的手觸到了他的袖口,她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滿腔純粹的喜悅關懷,滿腔純粹的慈愛雀躍,目光無比專注喜愛,仿佛在看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迫不及待想將他帶回到自己身邊!

唰!

雪亮的光,割裂了袖口,落到婦女身上,她臉上笑變得迷茫疑惑,手仍伸著,竭儘全力伸向黑袍人的方向,下一秒蚯蚓般的黑線貫穿了她的臉,貫穿她的全身,像是撕裂了世界,重又籠罩上昏黃暮光,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蒼涼的暗黃,不同的唯有黑袍人,和他腳下的平橋!

“na……”

聲音被無限拉長,輕柔變得粗啞,最終破碎成模糊不清的無意義字符,就像婦女模糊不清的臉一樣。她眼還是清亮的,映照著昏黃的天空,痛苦和悲傷,黑袍人沉默的身影,以及由遠及近的刀光。

這是道令人窒息的刀光!於刹那間綻放芳華,無窮無儘的力量凝於雪亮刀鋒之上,斬落瞬間仿佛九天之上落下的月色,仿佛刀鋒裡藏了一抹月光!那月光輕飄飄的落在婦女不敢置信的目光上,落到在她眷戀哀傷的呢喃裡。

“囡囡……”

整個世界鏗然碎成千萬片,好像漫天飛舞的枯葉蝶,摻雜著斑斑點點,暗紅如血似的火焰,瘟疫般吞沒了一切,最終隻剩下一抹飄飄忽忽的昏黃,從潮濕黑暗的鐘乳石邊上滑落,一飄一飄的落下了,最後被輕挑在樹枝尖上。

黑袍人收刀——不,他手裡的不是刀,而是小臂長的樹枝,隻粗糙削去了礙事的旁枝,創口還殘存著新鮮植物汁液的芬芳。他收回樹枝,目光落到枝頭,那裡輕挑著殘破不堪的老照片,像被人□□了千萬遍,影像模糊不清,隻剩下淺淺淡淡的黃褐,仿佛黏上去的臟汙。

照片疲軟的像塊破爛草紙,邊緣全是火燒火燎的痕跡,焦黑斑痕,像是曾被人投進了火盆裡,又手忙腳亂救了回來。

黑袍人目光黏在這張照片上,細細端詳,僵硬冷漠如石板的臉龐出現了裂痕,由石像變成了人,也泄露出半分不著痕跡的憂鬱溫柔。他沉默注視著畫麵上一大一小的兩個黃褐色斑點,牢牢銘刻進心底最深處,一點點收斂了刀鋒銳利的煞氣。

“姆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