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3 章 雲淡風輕(2 / 2)

國家讓我去當貓 燕孤鴻 19817 字 5個月前

尤天雲泣不成聲,手無足措地想要止住尤北雁胸膛流淌的血。但是她做不到,□□刺穿了他的心臟,冒然拔出隻會讓尤北雁立刻死亡。眼淚終於落下,混雜在雨水中,分不清到底是雨還是淚。覺察到尤天雲在哭,尤北雁極其艱難的,極為緩慢的抬起手,似乎想要碰觸她的臉,半空中又無力落下,被尤天雲急切握住,貼在臉頰上。

一時間竟不知道是手更冰涼,還是臉更冰涼。

“天雲,我,騙了你……你還記得劉嬸嗎,她是盜火者。十二歲那年,她熬粥時候放了花生屑,想要至你於死地……我送你去醫院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了……”

尤天雲不停地搖頭:“那為什麼,為什麼……”

“以前家裡人都忙,劉嬸……從小陪你到大,媽媽怕你知道後傷心……就沒有說。”

尤北雁聲音越來越低,卻帶了一絲微不可聞的笑意:“如果剛才,我,不這麼說的話,天雲你下不了死手……這樣也好……都結束了……”

“你彆睡!哥你快醒醒,快醒醒,彆睡過去!”

尤天雲雙眼通紅,扶著尤北雁的肩膀用全身力量想要將他撐起:“回去,我們回去,回校醫院。”

尤北雁太高了,又得避開他胸口的□□,尤天雲束手束腳,努力幾次都沒有成功。她眼圈紅腫,嘴唇都被咬破,再一次用力,終於撐起了尤北雁。但在這滿地積水中想要帶走一個人實在是太難太難。

“不用的,天雲,不用,這是我應該承受的,是我犯下的錯……”

“你是被控製的!”

尤天雲痛苦道,咬緊牙關:“再堅持一會,再撐一會——”

即便她一刻不停呼喚尤北雁的神誌,他的身體仍舊越來越冷,呢喃聲幾乎聽不到,神誌近乎陷入彌留。

“這樣也好……我死了,尤家就會擺脫這種……痛苦……”

“你回去,告訴爸爸,告訴媽,是我不孝……”

終於明白自己拖拽不動尤北雁,尤天雲絕望痛哭。她緊緊抱著尤北雁的身體,竭儘全力想要留住他身上最後一絲暖意:“哥你再撐一會,再撐一會……老師們肯定會找到我們的,溫教授和尹老師都在,他們能治好你,肯定能治好你!”

“沒用,咳咳,沒用的,天雲。沒有火焰,我撐不到……”“我把火焰給你!”

尤天雲猛地抬頭神情決絕,血紅火焰再次浮現,毫無保留全部投入尤北雁的身體裡!獵殺者的生命極其堅韌,即使受到致命創傷也能存活,其一是因為他們強悍的身軀,其二就是因為火焰!有火焰在他們成年後一生都不會有病痛,身體恢複力極強,而是去火焰的獵殺者身體衰老的極快,火焰能續命並不是戲說!

血紅火焰連續不斷湧入尤北雁的身體,按理說除非治愈類特質,異源火焰是不起作用的。但尤天雲尤北雁乃是兄妹,火焰又是家族傳承,能夠共通。隨著火焰拚命湧入,尤北雁臉多了一絲血色,他虛弱睜開眼,無奈歎息,手撫向尤天雲的臉頰。

“天雲……不要這樣……”

“我們之間隻能活一個,這就是尤家的命……”

“你不會死的,你絕對不會死!”

尤天雲低吼道,火焰大量流失讓她嘴唇發白,身體控製不住的痙攣,然而她的雙眼卻明亮的像有璀璨星子落入其中,仿佛重新找到了希望。看到她的神情,尤北雁動容。他艱難地,緩慢地撐起身。

“天雲……”

尤北雁的聲音很低,低得幾乎聽不清。尤天雲連忙低下頭,聽尤北雁輕聲道:

“那就請你去死吧。”

噗!

胸口,為什麼會這麼痛。

好冷,為什麼這麼冷。

尤天雲如木偶般,一寸寸低下頭。入目濃烈血紅刺痛了她的眼。她茫然地,無措地,看到尤北雁原本伸向她臉頰的手,此刻貫穿了她的胸膛。男人低笑著,如貓般尖銳指爪伸出,捏碎了她的心臟。

“天雲,你還是這麼天真。”

“天雲——!!”

厲聲嘶吼與穿雲裂石驚雷聲同時響起,一團黑霧風馳電掣席卷而來,狠厲刀光璨璨!尤北雁瞳孔驟縮,想要避開卻來不及隻勉強側身用肩膀抗住了這一擊,哢嚓一聲骨裂筋斷聲傳來,尤北雁左臂齊根斷裂落地鮮血噴濺,同一時間尤天雲已然被喬雙鯉抱在懷中,退離開數十米外。

對呼吸微弱奄奄一息的尤天雲,喬雙鯉目光從她胸口血洞劃過,沒有任何遲疑他取出一堆晶鑽瓶,把裡麵粘稠剔透若蜂蜜的液體一瓶接一瓶地灌入尤天雲嘴裡。直到第十瓶灌下去,尤天雲胸口不再流血,恐怖傷口逐漸愈合,呼吸逐漸平穩下來,蒼白臉上多了一絲血色。

喬雙鯉這才鬆了口氣,一直緊繃的神情略略鬆快。

他趕上了!

“竟然救回來了。”

尤北雁緩緩站起身,望向尤天雲目光有些遺憾。

“為了她你可真是舍得。用十瓶極品晶髓來給吊命。”

“尤北雁,你想永遠閉嘴嗎。”

黑火如利刃掠去,即使尤北雁竭力避開也仍舊劃過他臉龐,從左眼到右嘴角裂開一道血痕。懷中尤天雲劇烈咳嗽起來,痛苦擰眉,喬雙鯉連忙收斂火焰——她剛失去火焰,身體虛弱至極,受不了一丁半點的刺·激。不能拖下去了,尤天雲必須立刻接受治療!

“再拖下去,尤天雲可是又要死了。”

似乎覺察到喬雙鯉的窘境,尤北雁饒有興致微笑:“可惜了,我現在也不能對你動手。”

在他指掌間,緩緩躍動著一團血紅火焰,火焰虛弱顫抖,完全不複剛才威勢,在狂風暴雨下如風中殘燭。火焰裡一左一右,延伸出兩條線來,如血管般脈動較為粗壯的那根連接著尤北雁,細如發絲的一端連接向尤天雲。

這是尤天雲的火焰。

“你是不是在想,有許多種方法能不用火焰就殺了我。”

尤北雁輕笑,手指張開,火焰如血絲般纏繞在他的指間:“隻要你舍得尤天雲。我死了,她也活不了。”

該死的。

喬雙鯉咬緊牙,剛才他救回了尤天雲,同樣也打斷了尤北雁竊取火焰的過程——原本尤天雲死亡就能成功竊取的火焰,成了現在不尷不尬的狀態。兩人目前火焰相連,如果他現在殺了尤北雁,火焰斷裂的反噬會讓尤天雲直接死亡。

而且現在尤天雲的狀況太糟糕了,不能再耽誤時間。

“尤北雁。”

沒有多餘的話語,喬雙鯉隻深深看了眼他。在這一刻尤北雁的容貌形象通過信仰金線出現他所有信徒的腦海中,血海深仇,見之必殺。同時他向影下了神令,黑夢王信徒與盜火者永生為敵,不死不休!

懷中尤天雲身軀微顫,喬雙鯉脫下鬥篷裹在她身上,轉身將要離去。就在這時,極其虛弱的力量碰觸到他的手臂,下意識低頭,他對上尤天雲勉強睜開的眼瞳。

“你會沒事的。”

喬雙鯉低聲安撫道:“傷穩定下來了,等回到校醫院就會好起來的。”

尤天雲沒有說話,目光靜靜落到從自己胸口延伸出的火焰細線上,那神情看的喬雙鯉心中一慟。失去自己的火焰,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沒事。但不管怎麼說,能活著就好。

天知道他趕過來時,看到尤天雲倒在血泊中,心臟幾乎驟停。

“我會殺了尤北雁。”

喬雙鯉認真許下承諾:“你再睡會吧,現在身體太虛弱了……”

尤天雲緩緩搖頭,她用微弱的力量,抓住喬雙鯉的手臂,微微側頭。喬雙鯉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讚同皺起眉,腳步遲疑,低聲勸道:“他跑不了,現在治療你的傷最重要。晶髓隻能保你不死,但創傷……”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尤天雲見到他拒絕竟開始緩慢地掙紮,想要自己下來!這虛弱掙紮對喬雙鯉而來無異於蜉蝣撼樹,他當然能強行帶尤天雲離開。但看到她執拗堅定,蘊含著某種震撼人心情緒的雙眼,喬雙鯉同她對視片刻,妥協歎了口氣,板著臉又拿出一瓶晶髓給尤天雲灌下。

“兩分鐘,不能再多了。”

見他們兩人重新轉過身來,尤北雁訝異挑眉。他身上全都是血,斷臂的傷,胸口的傷,但卻仍舊站在原地沒有移動。像是竊取火焰的限製一般。喬雙鯉不感興趣,而喝下晶髓後,尤天雲已經能勉強開口了。

“控製……”

她如此固執,就是想問尤北雁幾個問題。心火了解到尤天雲此刻最清晰的念頭,喬雙鯉皺眉不善盯著尤北雁,準備開口為她補充。而這時尤北雁卻明白尤天雲短短兩個字表達了什麼意思似的,饒有興致開口道:“這時候還留在這裡,你還在期待什麼呢,天雲,既然如此,我做哥哥的總得再教你些東西,就讓我來碾碎你所有天真幼稚的想法吧。”

“控製?當然不,從回到人間到現在,我做的一切都是發自內心。無論是殺鴻文山,殺梁初,沒有誰能控製我,這個理由你滿意嗎。”

尤天雲小幅度點頭,再次開口,沙啞道:“盜火……”

“五年前,還是六年前,嗤,誰記得。我去禁區執行任務的時候被盜火者抓住了。你知道針對尤家那些人會做什麼。那群人折磨了我一個月然後盜取火焰,他們本來要殺了我,但是我不甘心,我要活著。”

尤北雁說起這件事來就像講彆人的故事,語氣漫不經心:“我就跟他們說,我可以成為盜火者,做他們的狗,隻要他們讓我活著——有什麼能比活著更重要的東西呢。”

“‘看一個尤家人成為盜火者多有意思啊’,當時抓住我的盜火者首領可能是這樣想的,他們沒殺我,甚至還給我火焰,但是給我下了禁製。”

尤北雁用僅剩的右手扯開領口,那裡是一大片火燎般傷疤:“無非是我不斷往上爬,做最臟最黑的任務,後來殺了當時所有人,又殺了那個盜火者首領,取代他坐到了現在的位置。這件事沒什麼意思,無聊透頂。”

尤北雁漠然道:“還有什麼問題,我好奇的小妹妹。”

尤天雲的目光移到尤北雁手上,那團燃燒著的火焰。這次不用說話,尤北雁就懂了她的意思。

“我隻是拿回我應有的東西。”

他笑了起來,一如往常溫暖爽朗:“喬雙鯉毀了我兩個影子,天雲,我剛才真的是非常弱,弱到能被你捉住殺死。這樣可不行,我隻能不停地激你,激出你的殺意,這一槍我必須挨,必須瀕死,隻有這樣才能博取你的信任,你才會主動說把火焰給我呀。”

“你要知道,盜火也不容易,沒有你這句話,我想要成功也很難——”

“說夠了嗎。”

喬雙鯉聲如寒冰,怒火在胸中翻騰,幾乎要噴湧而出:“你真是惡臭到令人作嘔!你知不知道天雲一直視你為榜樣,她甚至想把火焰給你——”

搭在胳膊上的手讓喬雙鯉停了下來,他看著尤天雲衝他搖了搖頭,目光平靜到不可思議,甚至還衝他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這看的喬雙鯉難受極了,低聲道:“我們走吧。”

尤天雲豎起指尖,意味著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她轉過頭,此時連接在她和火焰中的線條越來越細了,幾不可見。再過不久尤北雁就能徹底盜走這一團火焰。但尤天雲視若罔聞,她認真注視著尤北雁的目光,聲音沙啞:“花生碎……”

簡單的詞語,卻讓尤北雁深深皺起眉,眉目間不由得露出一絲厭惡憎恨。隻是這憎恨不是針對尤天雲,倒更像是針對他自己。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你還糾結如此愚蠢的問題。”

尤北雁意興闌珊:“好吧,最後一個問題。沒有,不是我。劉嬸確實是盜火者奸細。當時的我蠢得可憐,回學校的路上突然想起來生日禮物忘了給你,回家一看發現你倒在地上。我通知的媽媽,送你去的醫院,她來了我才走,因為這件事我遲到了,被罰跑了一百圈操場。不管你信不信,事實就是這樣。”

“還有,多虧你有這麼多的問題,我的好妹妹。”

尤北雁忽然笑了,肆意張揚,血紅火焰轟然騰起,如一頭馴服的巨龍縈繞在他身旁。而尤天雲這邊的火焰細線已然搖搖欲墜,即將斷裂。

“這火焰,我可終於要吸收完了。”

怪不得他剛才那麼配合,原來是在拖延時間!喬雙鯉戒備後退一步,剛才對話時他也控製住的那些人殼已經埋伏到了周圍。即使尤北雁驟然出手也能擋下。而看到尤北雁的微笑,尤天雲嘴角輕輕勾起,露出細碎笑容。就在喬雙鯉與尤北雁對峙,氣氛緊繃到極致的時候,她沙啞開口。

“謝謝你曾經救我,哥哥。”

“但是,人,有比活著更重要的事情。”

她說完這句話,閉上眼,嘴角一絲殷紅滑落。再顧不得提防尤北雁喬雙鯉大驚失色,渾身冰涼,他手忙腳亂拿出一堆堆晶鑽瓶晶髓不要錢似的往尤天雲嘴裡灌。但無論任何珍貴藥劑都沒有起死回生的功能!為什麼,為什麼尤天雲要突然尋死,她為什麼突然咬舌自儘!

喬雙鯉大腦木然,雙手顫抖,機械化的把一瓶又一瓶晶髓倒入尤天雲口中。明明,明明自己把她救回來了,明明她能活著,為什麼偏要尋死!

還能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的東西!

在他六神無主的時候尤北雁沒有攻擊,可能是盜取火焰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尤天雲死亡,正義火焰的主人隻會是他。難道是因為尤天雲不想成為自己的拖累,一時半刻都忍不了,一定要現在就殺死尤北雁?!

雙眼通紅,喬雙鯉終於停下了毫無意義的動作。他單臂抱著永遠睡去的尤天雲,右手猛然拔刀衝著被血紅火焰籠罩的尤北雁斬去!

起風了。

無形的風從天上來,世界在這一刻靜止。無論是滿天大雨還是電閃雷鳴,都被這輕柔的風擋在外麵。喬雙鯉保持揮刀姿勢不能動彈,而他對麵被火焰籠罩的尤北雁也愕然睜開眼。盜取火焰已經到了最後時刻,隻要一秒正義火焰就會為他所用。

但就是這該死的一秒,被完全靜止了!

風越來越大,越來越烈,狂風呼嘯中從喬雙鯉身旁嘶吼刮過,驀然間一股劇烈的痛苦悲傷攥住了他的心臟,喬雙鯉麵容扭曲,無聲呐喊,如此強烈的痛苦幾乎深入骨髓,心臟劇痛,好像被人生生捏碎。痛苦,悲傷,絕望,釋然,無數激烈情緒充斥他的腦海,仿佛要把喬雙鯉活生生逼瘋!

驀然間狂風停了,那極致痛苦也驟然到了儘頭,喬雙鯉渾身冷汗,有種死後逃生的感覺。晶瑩透亮的碎屑從空中灑落,絢爛仿若星輝。踩著那純粹澄澈的銀白光輝中,三花貓輕巧落地。

看到她時喬雙鯉瞳孔巨震,一瞬間驚喜激動盈滿胸膛。是尤天雲!然而下一刻,他的激動被完全凍結。尤天雲的屍體還躺在他的懷中,那眼前的三花貓是——

“雙鯉,請你原諒我的任性。”

三花貓軟毛蓬鬆透亮,每一根毛發都浸透了星輝,她琥珀色眼瞳明亮,其中滿是歉意與堅定,仿佛燃燒著火焰,灼灼生輝。

“我曾經做錯過,一直以來猶猶豫豫,優柔寡斷,內心也不夠強大。但是我不想再錯下去,成為其他人的拖累了。正義火焰不應該落到尤北雁手中,不應蒙塵——雙鯉。”

三花貓胡須輕顫,露出一個輕快笑容:

“生日快樂呀,雙鯉。我本來想要送你生日禮物的,可惜掉落在森林裡,找不到了。隻能換一個禮物啦。”

“班長,我把正義的力量送給你。”

“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正義。我到現在也不明白,我錯了,我哥他也錯了。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正義火焰將會熊熊燃燒,好人應當長命百歲,壞人必須受到懲罰。□□可能會毀滅,但是正義精神永遠不朽。當你放棄它時,即便或者,你也隻是行屍走肉。這個世界上,它比活著要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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