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穀。
自?雲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關中昔喪敗,兄弟遭殺戮。
官高何足論,不得收骨肉。
……
摘花不插發,采柏動盈掬。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恍惚間,溫文爾雅的嗓音如?一泓清泉,自?極遙遠的地方傳來,空靈虛幻,仿若夢境。
“杜甫的《佳人》,果真不錯。從?此往後,你便以修竹為名吧。”
是?啊,修竹,他的名字。
但直到現在,瀕臨死亡的時候,他才想?起自?己姓名的由?來。
隻是?那作?為棄嬰,在英國某慈幼院艱難成長的記憶是?真的,還沒來得及長大,靈魂就被小鼠吞噬的記憶是?真的。他的靈魂被小鼠吞噬,卻並未消失,反倒在最後反吞噬了小鼠,並因此獲得了夢王的青睞,成為她座下門徒。
掌管白日夢境的經曆也是?真的。
空族的身體,人類的靈魂。
但他在後來卻發現,自?己的人生不過隻是?一場被算計好的遊戲而已。他所謂的悲歡離合,痛苦喜悅,存在的意義隻是?被人消遣,或是?一個實驗。
“修竹,你不愧為我最強的化身。”
勝利者的聲音永遠這般悅耳,明明剛經曆過激戰,卻仿佛未對他造成任何影響。東皇強大到可怕,但瀕死的紹修竹卻已經不在乎了。他四肢皆被折斷,無法動彈,隻能用僅剩的白夢之力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紹修竹看也未看,便將?它咬進了口中。
乾草的氣息混雜著血味,本該令人作?嘔,卻令紹修竹唇角微微翹起。彌留之際,過往的畫麵一幕幕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什麼?你是?說我折的草螞蚱嗎?’
記憶中,如?竹般俊秀的少年似是?有些詫異,又有些高興,和往日慣常的冷靜不同,他耳畔微紅,看起來有點害羞。
‘隻是?用草梗隨手做出?來的,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再?給你折。’
“你喜歡童陽秋,對不對?”
東皇含笑的聲音如?烏鴉般呱噪,身為他的化身,在死亡最後的時刻仍不得安寧,沒有任何隱私,就連記憶都會完全?展露在東皇麵前。關於這點紹修
竹早有預料,隻不過他現在記得的,唯有那些不算重要的,不會透露出?任何秘密的記憶。
他私心?留下有關童陽秋的回憶,希望那些記憶能陪自?己走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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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代的英國在夢王黑暗掌控下,各地區上到教?堂,下到慈幼院,許多機構背後都是?被夢族侵染空族的人類。紹修竹命不好,被送進的慈幼院正?是?如?此。等院內孩子的數量到達一定標準後,他們就會被‘獻祭’給神。
所謂的神,就是?夢族,那些人用孩子稚嫩的靈魂來飼養幼鼠。紹修竹被送進慈幼院後活了兩年,就和院內其他孩子都被帶去?獻祭了。那天的場景直到現在紹修竹都記得很牢,雖然慈幼院隻有粗糙難咽的黑麵包,會有欺負人的大孩子,但當他們被那些閃著銀光的幼鼠吃掉心?臟,失去?生命時,那慘烈的場麵永遠烙印在紹修竹的心?中。
或許,不該說是?慘烈。
因為除他以外的其他孩子都看不到幼鼠的存在,他們像是?被困在一個個夢境中,傻樂著失去?了生命。有時候紹修竹會想?,是?不是?知道的越少才越幸福,如?果自?己也看不到那些幼鼠的話,他就不會害怕,而是?會和其他孩子一起開開心?心?享受難得的熏肉與柔軟的白麵包。
那是?他從?出?生以來吃到過最好的一頓飯。
他們吃飯,幼鼠們也在‘吃飯’。
即使紹修竹竭儘全?力抵抗了,但不過五歲的孩子又能做些什麼呢。到最後他也被幼鼠吃掉了心?臟,但他的意識卻沒有消失,反倒不知怎的,最後反吞噬了幼鼠。
‘有趣的靈魂。’
穿著高貴繁複洛麗塔洋裙的女子饒有興趣,以扇掩唇,雪白的睫毛如?染霜雪。
‘來,孩子,到我身邊來。’
他從?此成為了夢族,甚至被夢王賜下了掌控白日夢境的權柄,但他永遠無法適應夢族生活。
我是?人,我要當人,這個信念如?紋身般深深刻印在他心?底,讓他不甘於自?己的命運。現在想?想?,一個不過五歲的孩子,又會對是?人還是?空族有多大執念呢?他要回歸人間的執念,不過是?思?維最深處,他被創造出?來是?
就刻印下的潛意識罷了。
但當時的他哪知道這一點呢,紹修竹努力變強,然後接下一切與人間有關的任務,偷偷琢磨如?何變為人身。他後來知道,普通人是?看不到空族的,唯有獵殺者才能看到。他那日能見到幼鼠們,本身也該有成為獵殺者的天賦。
獵殺者的火焰擁有各種各樣的力量,說不準有能幫助他重新做人的。但現在他已經是?空族之身,還能擁有火焰嗎?
用了十?五年的時間,紹修竹成功使用出?了火焰,擁有了‘預言’的力量。或許是?因為他畢竟已經不是?人類的原因吧,預言的力量就像一團白光,並非是?火焰的形態。但在掌控力量那一瞬間,紹修竹就明白,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