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達裡希爾山穀格外熱鬨。
作為著名的龍棄之地,達裡希爾在巨龍族內的地位極低。
沒有祖先積累下來的財寶,也沒有效忠巨龍族的蜥蜴人仆從,甚至連龍神的雕像都隻有可憐兮兮的一座。
但是這裡卻聚集著數量不小的巨龍。
他們有些是在原本的族群裡犯了過錯,被流放到這裡吃苦頭,還有些是能力弱小或者無家可歸,沒有能力爭搶領地,就隻能到這裡尋求庇護,總之,達裡希爾山穀內的巨龍種類堪稱豐富多彩。
當然,絕大多數都是老弱病殘。
與其說這裡是巨龍的聚集地,倒不如說是個大號收容所。
不過,最近山穀內的氣氛活躍的不少。
因為,有個沉寂了足足三年的龍蛋終於破殼而出。
其實一開始巨龍們沒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因為這顆龍蛋是被撿回來的,沒有親生母親的照顧往往很難存活。
但她還是頑強地活了下來。
纖細,純白,瘦弱,連翅膀都沒有。
相較於其他剛出生就圓滾滾的小巨龍,她顯得那麼弱小可憐。
一時間,幼崽得到了山穀內所有巨龍的關愛,。
龍崽又瘦又小,沒關係,體型碩大的紅龍會抓來肥肥的母羊提供奶水。
龍崽不愛吃肉,沒關係,長相凶狠的黑龍每天去森林裡尋找甜美的果實給她吃。
龍崽喜歡水,巨龍們就輪番用巨大的葉片取來溪水來給她玩耍。
就這樣過了半年,龍崽終於能夠開口說話。
她還自己給自己選定了名字。
辛西。
這是個用龍族語言很難拚寫的名字,叫起來容易,寫起來卻是很長一串兒。
小紅龍哈羅德練了好長時間才拚寫正確,他第一時間跑來山洞炫耀:“辛西,我會寫了……”
話音未落,就被直接捏住了嘴巴。
“唔唔唔!”哈羅德撲騰著掙紮,但在看到旁邊的巨大身影時立刻老實下來,模模糊糊地喊了聲,“媽媽。”
哈羅德的母親羅瑞爾是成年紅龍,體型碩大,站起來的時候腦袋幾乎碰到了洞頂。
但她說話的聲音十分溫柔,此時更是壓低了音調:“妹妹還在睡覺,不要吵。”
哈羅德乖巧點頭。
羅瑞爾放開了他:“龍殿這幾天事情很多,我要去幫忙,你好好看著辛西。”
哈羅德繼續點頭。
等紅色巨龍離開,他才躡手躡腳走進了山洞,扒著龍窩往裡麵探頭。
小小的幼崽睡得正香。
她的身形細長,附有銀白色的鱗片。
結實的尾巴,尖尖的爪子,頭頂上有著鹿一般的角。
小小的,真可愛。
就是太瘦了。
想到這裡,哈羅德低頭看著自己。
作為與辛西同一窩開始孵化的龍蛋,哈羅德比她早破殼三年,此時已經長得格外敦實。
猩紅的身體,尖尖的嘴巴,後掠且尖利的雙角,還沒長大的翅膀。
以及,不容忽視的大肚皮。
哈羅德用自己的小短手比劃了一下。
他的腰比五個辛西還要粗。
哦,他可憐的辛西妹妹,如此漂亮又如此瘦弱。
正想著,窩裡的幼崽突然動了動爪子。
下一秒就睜開了眼睛。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不同於尋常巨龍那像蛇一樣的細長瞳孔,辛西的雙眼乾淨純粹,一片剔透的湛藍,像雨後天空,也像是美麗的藍寶石。
乾淨,純粹,透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無論看到過幾次,哈羅德都會發出由衷的感歎:“好好看呀。”
辛西微微蜷縮,然後緩緩地直起身子,想要去拽旁邊的葉片往身上淋。
原本裡麵盛放著新鮮的溪水,但或許是她睡的時間太久,葉子裡麵已經乾涸了。
辛西眨眨眼睛,隻覺得身上的鱗片都因為乾燥而失去了光澤。
哈羅德卻沒發現她的異樣,隻管興衝衝地趴在窩邊,大大的腦袋興奮擺動:“我終於會拚寫你的名字啦,你看你看。”
說著,他用小短手拿起了一塊石頭,在石壁上寫寫畫畫。
一長串,有點歪扭,但沒有錯誤。
哈羅德很滿意自己的成果,用眼神向辛西傳遞“誇我誇我誇我”!
辛西也沒有辜負他的期待,緩緩開口,聲音稚嫩又空靈:“你寫的很好。”
哈羅德剛想笑,但馬上就愣住了。
這是辛西第二次開口說話。
上一次還是她念叨著“辛西”這個名字的時候。
雖然還有些淺淺的口音,但已經足夠聽懂意思。
關鍵,聲音還好聽。
對普遍嗓子磨砂的巨龍來說,辛西的聲音太過乾淨通透,聽得耳朵癢癢的。
哈羅德立刻嗷嗷:“你會講話了!”然後才想起來得意,指著石壁上的字,高高地抬起下巴,假裝矜持,“其實我也沒學多久。”
辛西很耿直:“挺久的,太陽升起落下五十次了。”
哈羅德:尾巴委屈下垂。
而辛西接著道:“但你是第一個寫對我名字的龍。”
哈羅德:尾巴火速翹起。
紅龍幼崽的下巴抬得更高,嘴角都咧開了。
大概是知道了辛西會講話了,哈羅德很有交談欲望,很快就好奇的把大腦袋湊過去:“你為什麼要給自己起這個名字呀?”
辛西眨眨眼睛,沒有回答。
因為這不是她起的,而是她在蛋裡的時候聽父王親口說的。
辛,她的姓。
西,她的名。
她是龍王之女,誕生於深海龍宮。
龍族作為神獸之首,還未出世就能得到傳承,辛西更是早早就開了靈智。
巨龍族隻知道她被撿回來以後孵化三年,但實際上她已經在黑漆漆的蛋裡待了五百年。
終於等到了孵化之日,看到的卻不是預想中的湛藍海水,而是石頭和狂沙。
以及在龍窩旁邊圍成一圈兒盯著她破殼的大肚子龍。
可能,他們的營養比較好?
想到這裡,龍崽低頭去看自己細細的腰,然後就瞧見了已經開始乾到起皮的鱗片。
她立刻伸出小爪子,搭在了哈羅德臉上。
分明沒用力,可是哈羅德卻乖巧地趴了下來,笑得露出了尖尖的牙齒:“怎麼了呀?”
辛西指了指乾巴巴的鱗片:“想泡水。”
哈羅德晃悠大腦袋:“他們都去龍殿裡忙了,可能沒辦法帶水來。”
辛西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而是自己用還小小的龍爪支撐著細細的身子要往龍窩外麵走。
其實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巨龍們並不知曉水係神龍對水的需求量有多大。
辛西已經學會了自己解決。
方法也很簡單,隻要揉揉眼睛,很快就會有雨水落下。
這是神龍的天賦技能。
成熟的幼崽要學會自己澆灌自己。
而辛西想要從小窩挪去山洞口隻是因為不想弄濕這裡。
地上會長小蘑菇。
之前就長過,被她偷偷拔|了才沒被羅瑞爾發現。
可哈羅德明顯會錯了意。
他用自己短短的前爪捧住了龍崽,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你想不想去外麵的水池裡泡泡?”
辛西表情微動。
從她破殼到現在,除了吃就是睡,再不然就是努力學巨龍語言,都沒有真正離開過山洞。
外麵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能看到大海嗎?
思索片刻,幼崽昂頭:“羅瑞爾阿姨說我太瘦弱了,不讓我離開這裡。”
哈羅德有些失落:“那你不想去嗎?”
辛西目光坦蕩:“我的意思是,儘快去,彆讓阿姨看到就好了。”
哈羅德:……對哦。
紅龍幼崽用短短的手托起了纖細的神龍幼崽,在洞口張望了片刻,便張開不大的翅膀,吭哧吭哧地飛了出去。
辛西第一次看清楚這個世界。
雖說在蛋裡麵的時候,她有五百年的時光可以翻看龍族傳承,學習修行法門,還有各界常識。
隻不過這些都是純文字版的,並沒有圖畫來具體描述。
換言之,就是理論知識豐富,但是毫無實踐經驗。
直到這一刻,她離開了陰暗的山洞,第一次看到碧空如洗,感覺陽光普照,才終於意識到——
自己真正來到了這個世界。
而達裡希爾山穀被山石籠罩,並沒有太多植物,山穀下方的河流也早就乾涸。
呼吸便能聞到塵土裹挾著鐵鏽的澀味。
彆說大海了,就連水的蹤跡都沒有。
但是辛西並沒有多少失望,此時她臉上滿滿的都是好奇,小爪子扒著哈羅德的肩膀,藍眼睛左看右看,對一切都充滿新鮮。
最終,她的視線固定在一處巨大的山洞。
不同於其他山洞的簡陋,這地方明顯是被刻意開鑿出來的,四周圍被打磨得很是平滑,還安裝上了厚重的石門,上麵還雕刻了簡單的花紋。
對於一貫不講究住宿條件的巨龍來說,這已經足夠精心。
辛西伸出爪子指過去:“那裡麵有水聲。”
聽了這話,哈羅德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想到看起來柔弱的辛西妹妹居然有一雙如此靈敏的耳朵,很快點頭:“那是龍殿,裡麵有個很大的水池,媽媽和其他巨龍這段時間來回忙碌就是為了把它裝滿。”
說著,他小心翼翼地湊到了石門前,擠著門縫溜了進去。
辛西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陰冷。
她之前待了半年多的那個開放式龍洞雖然沒有門,但是每天有幾個小時的陽光眷顧。
冷,但不完全冷。
但龍殿不同。
剛一進來就是撲麵而來的寒氣,還有深邃洞穴特有的潮味。
同時,這裡也足夠大,洞頂隱藏在一片黑暗之中,根本看不到頭。
辛西覺得,讓哈羅德抱著自己在裡麵飛兩圈都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