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快兩個星期同桌,他給阮奕最深的感受就是一個人居然可以冷到這種地步。開學自我介紹,原勁走上講台,潦草地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用一種無比冷漠的語調把這兩個字念了一遍就走下來,總共用時不超過三十秒。
過去的兩個星期,他跟阮奕隻說過三句話,分彆是:讓我進去。讓我出去。讓讓。
阮奕看著他按在瓶蓋上的手指,一時間,有種很詭異的荒誕感。
原勁狹長的黑眸在阮奕臉上一掃而過。他收回手,指間夾著那枚瓶蓋,順手往筆袋裡一扔。然後一句話不說,倒頭往桌上一趴,順便把帽子拉起來蓋住腦袋,又恢複了與世隔絕。
阮奕盯著他看了兩秒,無語地說:“我不彈了。你把瓶蓋給我,我可樂還有大半瓶沒喝。”
原勁一動不動地趴在那兒,片刻,一隻手窸窸窣窣摸到筆袋,扔給了阮奕。意思是:自己拿。
阮奕嘴角抽了抽,把瓶蓋翻出來擰好。順手從桌洞裡扒拉出手機,點開看了一眼。
這是這兩天他被陸炳辰逼著養成的網癮。陸炳辰要加他好友的時候,他記得自己專門說過除了放學其他時候他是不看消息的。顯而易見,陸炳辰壓根沒把這話放心上。在第十次接到陸炳辰的電話,聽他在那邊可憐兮兮地道:“你怎麼又不理我了?”——
阮奕……終於妥協了。
每節下課,他都會點開一次手機,檢查陸炳辰有沒有新的消息發進來。
叮叮叮,一連串的提示音,所有彈窗都來自同一個人。全是陸炳辰從各個公眾號裡分享給他的文章鏈接:
《不恐同的人過得有多好?說出來你都不敢相信》
《聰明人都喜歡在高中談戀愛,聽完情感導師這番話,我才頓然醒悟!》
《他和他要是在一起,男人女人都得哭暈!顏值太高,太般配了》
《彆早戀——這3個字,至少騙了我們五十年》
阮奕把“陸炳辰你是不是有病”咽了下去,換了個委婉點的說法:[……]
陸炳辰秒回:[看完了?有什麼想法?]
阮奕誠實地說:[想把你手機砸了。]
陸炳辰:[不好玩嗎?]
他記得阮奕還挺喜歡的。上輩子跟阮奕住在一起的時候,他發現阮奕每天都要看兩三篇這種……稍微有點智商的人看了都會覺得被侮辱了的玩意兒,美其名曰減壓。這些文章全是他找人寫的,千字三千,專門為阮奕定製。本來以為能投其所好,順帶沒準還能給阮奕洗個腦。
結果,原來現在這個年紀的阮奕不好這口啊。
陸炳辰有點鬱悶。
中午放學,阮奕跟林鶴來一起去了食堂。他在炒菜窗口點了一份鐵板牛柳,一份水煮魚,一份叉燒加蝦仁的雙拚滑蛋,兩人找了個靠牆角的桌子坐下。
林鶴來手足無措:“不用你請的,我還有錢……”
阮奕看著這一桌用學校食堂的水準來看相當豪華的午飯,微微一笑,語氣卻認真:“這種規格的午飯,我請你吃一個月都沒問題。”
保守估計,那群人今天從林鶴來手裡敲了兩百塊。阮奕的目光從桌底一劃而過。林鶴來腳上這雙鞋他以前也買過,一百出頭,看前掌邊沿有脫膠黏合的痕跡,應該是經常穿著踩過雨地,鞋底離膠之後拿去修過。一雙一百多一點的鞋,穿成這樣了還在穿,基本就排除了生活線遠超小康的可能。
對這樣的學生,兩百塊基本不可能來自零花錢,大概率是從這個月的生活費裡出的。學校食堂裡份飯一般的八塊,最貴的十二,兩百塊夠他吃大半個月了。
阮奕放慢聲音:“我的意思是,就算那些人真把你的錢都拿了,你也不用擔心自己會餓肚子。所以彆有壓力。”
林鶴來夾起一塊魚片放進嘴裡。半晌,他輕輕笑了:“阮奕,謝謝你。”
林鶴來住校,吃完飯就回了宿舍。阮奕則循著腦子裡殘存的印象,拐進六中旁邊的一條巷子。在一串貼著花花綠綠海報的飾品店裡找了半天,終於看到那家收舊書的攤麵。
這家店風格儉樸得令人發指。沒有店名,門口豎了一塊掉漆的黑板,上麵寫著:圖書論斤賣。
走進去,櫃台後麵的方墩上坐著一個正在打遊戲的少年。
阮奕一怔:“原勁?”
原勁抬眸,涼悠悠的目光掃了他一眼,複又低垂下去,手指了指南邊那個牆角:“剛收的書,比架子上擺的新。”
阮奕蹲下來翻書,一邊順手給他摞起來,最後挑出了從高一到高三的數學課本,兩本數學競賽的教材和一套自主招生套題。
不知道是上一屆哪個學生買的,除了封皮有點皺,裡麵乾乾淨淨,連個墨點都沒有。
原勁把書放在電子秤上:“抹零,十塊。”
阮奕付了賬,原勁卻並沒有把書遞出去,而是冷淡地注視著他。
或許因為不常說話,原勁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離林鶴來遠點。”
阮奕挑了挑眉:“為什麼?”
原勁麵無表情:“管不了的閒事,你就彆去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