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卷子,這不是小事。
胡峰教了這麼多年書,見過各種各樣的學生,思想品德在他這兒的分量,絕對要重於學習成績。彆說阮奕這回考了個數學單科第一,就算是考了狀元,這個事他也不可能姑息。
他拿著阮奕那張答題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這真是一張怎麼看都很漂亮的答卷。
片刻,他鬆了鬆語氣:“阮奕,我其實之前就知道你。上回方老師見到我還說,她在23班發掘出了一個寶貝,以她閱人的眼力看,你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
“所以我相信,你能誠實地回答我:聯考的這份卷子,你有沒有在方老師那兒看到過。”
他又補充道:“我知道你是她的課代表,每天都會去她桌上拿東西。所以。不管是有意翻到的,還是無意間看到的,你直接告訴我,有還是沒有?”
阮奕說:“沒有。”
胡峰皺起了眉。
他盯著阮奕,目光又嚴厲了起來:“這是你最後坦白的機會了。真的沒有嗎?”
楊湯來跟他說這個事的時候,他雖然懷疑,但其實心裡是傾向於確有其事的。楊湯是他的學生,他很清楚這個男孩的品性,或許驕傲自負了一些,但絕對不是那種背地裡耍手段使陰招的人。
“沒有。”阮奕說,“確實,從來沒有。”
老鄭說:“胡主任,是誰舉報了阮奕,把他喊過來讓兩個人對質吧。”
他一貫臉上都是帶著和風細雨的笑,現在不笑了,眉目間像是驟然多了一層冷色。
胡峰一開始沒有把楊湯喊過來,是覺得十五六歲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們,一個二個脾氣都大得很,過來一對峙,事情能不能分辨明白不一定,但心裡堵著氣,下去之後沒準繃不住要搞事。
可現在不喊也不行了。
他說:“我去喊吧。”
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萬一是真的,以後阮奕還要在六中待三年,這個事如果變成一個人儘皆知的汙點跟著他……胡峰不忍心。
他隻能儘量把這事兒的水花往小了壓。
但是,不知道是從哪裡走了風聲。阮奕剛被老鄭叫過去,年級的八卦群和六中貼吧就幾乎同步地漏出了消息。因為是聯考,帖子很快又被附中那邊搬運了過去。
阮奕的148分本身在兩個學校都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一時間,大家都在議論他疑似偷題的事情。
年級八卦大群【吃瓜最重要的就是開心】裡,消息分秒刷新。
[怎麼回事?是真的嗎?]
[我覺得不會吧,我不相信!]
[我也不信。上回月考ry考的就是滿分啊,他乾嘛要去偷卷子看?]
[真的很沒有道理!]
[而且他這回也不止數學好啊,理化生都排得挺前的。難道張張卷子他全看了?]
[但是附中那邊已經嘲瘋了。]
[彆說了,我剛從附中貼吧吵架回來。【嗬嗬】]
[看到附中群裡一張聊天截圖【截圖.jpg】,sb共賞。]
[心臟不好的姐妹彆點開,看得我TM要氣死了。]
[ry在23班,和ry數學不可能這麼高,這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係嗎?嘿,附中那些狗崽子們是不是不知道,從平行班飛升是六中每屆必有的保留項目?]
[這是真的,六中每年考進清北的大神裡麵,最少都有一個進校時在平行班的。非常神奇。]
[但是,說回來,他到底有沒有提前看到卷子啊?]
[不說偷看,偷這個字有點難聽。]
[他是沁姐的數學課代表……我很多次去辦公室都看見他在沁姐桌上找東西……]
[emmmmm]
[就是,確實有可能他偶然看到了卷子……但我覺得隻要不是故意的,其實也沒什麼?]
[但如果他提前看到了題目,就是對彆的同學不公平。那附中嘲笑也是應該的==]
[是的。不管怎麼說,就算是不小心看到,也應該跟沁姐說,沁姐肯定就會換題了。]
[這事畢竟還沒有下定論……]
楊湯跟著胡峰走進辦公室。
阮奕早猜到是他,但是楊湯看他的目光不閃不避,倒是讓他有點詫異。
胡峰說:“把你之前跟我說的情況,在這兒再說一遍吧。”
楊湯看著阮奕,眼神裡閃過一絲不屑:“你不承認。”
“先把情況說了,有哪兒對的上,對不上,我們老師都會去一一確認。”老鄭站起來,走到楊湯麵前,“這個事不是玩笑。到你們這個年紀,應該已經能學會為自己的話負責了。”
楊湯被他激得揚起了脖子,硬聲說:“他確實提前知道題目,他還把題透給彆人了!”
“我透給誰了?”阮奕一邊問一邊想,不會楊湯要說是張子銘那撥人裡的哪個吧。他們要是提前串供好,一會兒來還真的掰扯不清了。
他正在想法子,就聽見楊湯說:“原勁。”
阮奕:“誰?”
他一時間都不知道露出什麼表情。剛才腦子裡轉過了好幾個猜測,他都沒往原勁身上想過。
楊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彆以為我選你當對手,就會故意整你。你看到題之後,又把那道題給原勁講了一遍。是不是?”
然後他轉向胡峰,“老師,你可以把原勁叫過來,讓他和我們當麵對質。”
“我去喊。”老鄭說。
過了一會兒,他帶著原勁走進來。
“原勁,這回聯考的數學卷子,有沒有哪道題是阮奕提前跟你講過的?”
原勁說:“沒有。”
“你!”楊湯氣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皮膚薄,從脖子到臉頰漲得一片紅,“你自己跟……說的,說這次考試有道題阮奕提前給你講過了。你現在不承認!”
原勁皺眉:“我跟誰說?”
“你彆管是誰!”楊湯咬緊了牙,“你就說你做沒做過!”
原勁盯著他,一字一頓:“沒有。”
胡峰隻想歎氣。這件事掰扯到現在,陷入了他最不想看見的僵局。每個人都各執一詞,每個人都好像十分肯定,光憑聽他們怎麼說,根本沒法判斷出來真假。
“我剛才出去,聽到很多人在議論這個事。”老鄭眉頭緊皺,“必須要查清楚。”
不查清楚,阮奕就算清清白白,這盆似是而非的汙水也相當於潑了他一身,而且洗都洗不掉。
阮奕想了一會兒,抬起頭:“方老師出卷子,應該是這兩個星期的事。”
胡峰說:“對。”
“我如果給原勁講題,肯定會打草稿演算……”阮奕說到這兒,突然卡殼了。他本來想說把自己的草稿本拿過來,翻這兩個星期的草稿,證明裡麵沒有任何跟這張聯考卷有關的題目。但是話說一半才想起來,他因為輔導原勁功課,很多時候都是直接把草稿紙撕下來給了原勁。
裝訂成冊的草稿本被撕得缺張少頁的,什麼都證明不了。
“在我那兒。”原勁說,“我去拿。”
片刻,他拿著阮奕的草稿本,和一疊折得整整齊齊的草稿紙走進來。
“這兩個星期阮奕給你講題的所有草稿紙都在這兒?”胡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