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女生上場。
10班和6班的女生水平都差不多,就是約等於沒有水平。兩隊互相把球往對方球員手裡傳,10個女生追著一個球滿場跑,五分鐘了硬是沒人敢投籃。
阮奕叫了暫停。
“餘光掃自己隊友的位置,看到人過來了再傳球。隊友也是,要想到怎麼打配合,她想傳球,你就要提前跑到那個位置上。”
這種團隊間的默契就是靠一場場的訓練和比賽磨出來的,阮奕也不著急一下就能看到效果,隻是要讓她們有這個意識。他給女孩們發水:“第一場,有點放不開是正常的。”
女生們都點頭,汗珠順著額頭往下滴答,呼哧帶喘的,眼睛卻很亮。
童彤說:“好爽。”
她剛才在場上飛跑,滿臉都是汗,一口氣灌下大半瓶水,轉頭看向球場,眼裡寫滿了躍躍欲試。
阮奕笑起來。
“12分。”何迅財大氣粗地說,“隨便造,怎麼造我們這場都贏定了。”
郝凝抹了把汗,瞪著他:“我們沒造,我們打得很認真。”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意思就是讓你們彆有壓力!”
濮如鬆平常話不多,這時也開口道:“是,彆有壓力。好好打就行。”
他跟阮奕賽前商量戰術,第一場把幾個實力強的男生都派了上去,就是為了把比分拉開,免得跟在他們後麵上場的女生壓力太大。
裁判吹哨,比賽繼續。
女生們在場上揮灑汗水,奮力拚搶。童彤在裡麵左突右衝,尤為突出。
阮奕看著她。
女隊剛開始組建的時候,童彤純粹是因為身高原因和班級榮譽感,被迫進隊的。中午他帶著她們訓練,她愁眉苦臉地在場邊練抓球。
阮奕問她:“怎麼了?”
童彤悶悶地說:“不喜歡。”
“之前沒打過?”
“沒有。”
說話間,她手裡的球又掉了。童彤泄氣地撿起來:“之前的籃球賽都是默認男生的,為什麼我們這一屆非要讓女生上場?”
“五根手指用力往內縮。”阮奕糾正她的手勢。
他一直很少問為什麼,也很少答為什麼,而隻關注怎麼做。在任何時候都一樣。
他對童彤說:“多練練。”
“練多了就能喜歡上嗎?”
“不一定,但練多了,你才知道自己是真不喜歡,還是隻因為沒接觸過,所以下意識地拒絕。”
球場上,童彤突破防守,衝到籃下,跳起出球。
球打到板上,反彈落進框內。
“啊啊啊!”看台上又是拍巴掌又是尖叫。
休息區的男生們紛紛豎起大拇指,衝場內比劃:“棒的!”“可以可以!”
第二場結束,6班拿了4分,10班拿了7分。總分差進一步擴大。
第三場還是男生打,但跟第一場的人不能重複。何迅挨個拍背:“穩了吧?這要是還能輸,真就說不過去了啊?”
楊湯換上球衣,瞥了他一眼:“要是輸了,這個月你們的數學作業我包圓了。”
“嗯?那你要這麼說的話——”何迅立馬改口,“男人輸吧輸吧不是罪!”
“你出息呢?”童彤氣都沒喘勻,正在喝水,一口噴了出去。
“我包語文。”第二個人換上球衣。
“我包英語。”第三個人說道。
“物理。”
“化學。”
“真的假的?”何迅有個沉迷港台劇的妹妹,耳濡目染的,他眯起眼,摸了摸下巴,盯著那五個人,拗出一口台灣腔,“好霸總,我喜翻。”
“謝謝謝謝,班級周記又有素材了。”虞子衿扛著攝像機對準何迅,“來,再多說兩句。”
何迅嗷一嗓子,就差原地滑跪:“虞導!剛才那段刪了虞導!”
第三場的狀態是最放鬆的,場上場下都是。比賽結束的哨聲吹響,10班把分差釘在了15分。大家連蹦帶跳從看台衝進場內,跟隊員們一起擁抱擊掌歡呼。
笑聲喊聲和歡呼聲被風吹起,迎日披光,從翠綠的樹梢掠過,盤旋而上,飛向萬裡無雲的晴空。
大屏幕上,畫麵定格在這一幕,緩緩暗了下去。
“剪得真好。虞導水平越來越高了。”何迅舉起手,由衷地想要鼓掌,卻看見屏幕又亮起來。
大屏中央跳出兩個氣泡:【彩蛋】
鏡頭對準了童彤。
“班長,放鬆一點。”畫麵裡,虞子衿把《小題快做》卷成筒,伸到她麵前,“就是個簡單的賽後采訪,談一下你這場比賽後的感受。”
童彤點點頭,接過“話筒”,對著鏡頭笑著咳了一聲。
“其實我一開始很不想參加,因為我沒打過球,對籃球也沒什麼特彆的興趣。但是沒辦法,身高擺在這裡。所以隻能加入。最開始訓練那幾天,特彆痛苦,我真是寧願聽大仙講一天的課都不願意去練傳球。而且教我們的人是阮奕——那麼帥,但我就一直在他麵前丟球掉球撿球,真的很丟臉。”
教室裡轟然大笑,鼓掌起哄。
陸炳辰也微笑,手指卻攥緊了。
比賽的時候他就注意到,阮奕的目光時不時就會落到童彤身上。童彤進球之後,甚至還跳起來,隔空跟阮奕做了個擊掌的手勢。
他低下頭,若無其事地打開手機,按下一行字:[我吃醋了!]
手指頓了頓,又把這句話刪掉,重新寫:[我沒吃醋。]
想了想,又刪掉,打字:[教人打籃球,很正常。我真的一點都沒醋。]
然後第三次把打上去的話刪掉了。
陸炳辰把手機放回去,抬眼看向阮奕。剛好阮奕側過身,兩個人的目光一下子碰上了。
阮奕看著陸炳辰,非常無語:這人怎麼又醋成這樣了?
他把頭轉回去,繼續看屏幕上的采訪。
陸炳辰難受死了,嘴唇用力一抿,站起身。放班級周記的時候,為了投映效果好,教室的燈都是關著的。他在黑暗中走到阮奕身邊,也沒幾個人注意到。
陸炳辰伸手敲了敲阮奕同桌的椅背,低聲說:“我們換個位置。”
阮奕的同桌依言移過去,陸炳辰坐下來,伸手輕輕牽住阮奕的衣角。
旁邊都是人,阮奕淡聲道:“你乾什麼?”
陸炳辰怏怏地垂下頭:“不乾什麼。我想跟你一起看。”
“鬆手。”
陸炳辰一聲不吭地放開手。阮奕涼冰冰的衣角從他的手心滑下去。
他小聲說:“如果上場的是我,你會像看她那樣看我嗎?”
他真覺得悲哀。放在以前,他雖然不喜歡阮奕的眼睛這樣看著一個人,但也不會多在意。可是現在,居然連這樣普通的注視都讓他嫉妒。
阮奕沒理會他。
屏幕上,童彤繼續說道:“我那時候好鬱悶。因為之前都是默認男生比賽的,但我們這一屆突然改了賽製,要求女生也必須上場。其實我一直覺得,我的位置應該是在看台上加油呐喊,或者在下麵給大家準備各種加油的橫幅和道具,而不是在球場上跑來跑去。”
“直到練了半個多月的今天,我打了人生中的第一場籃球賽。”
童彤停頓了一下。風吹過,樹影輕輕搖晃,明媚的陽光落進她的眼底,讓笑容也燦燦。
“我在球場上真實地體驗打球和比賽的感覺。帶球上籃的興奮,傳球失誤的懊惱,被呐喊和歡呼圍繞的雀躍,還有打籃球這個運動本身——這種感覺,我很喜歡。當然,不一定所有的女生都喜歡,但是我想要說,去嘗試這項在許多人眼裡普遍屬於男生的運動,然後判斷自己到底喜不喜歡,這樣的機會,真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班會上,大家靜了一會兒,紛紛鼓起掌來。
掌聲如潮,空氣也仿佛蕩出了漣漪。
鏡頭裡,虞子衿說:“講得真好。不愧是每次作文都能上50分的大佬。”
童彤謙虛地朝鏡頭擺了擺手:“不敢當,就是我聽說老師馬上準備布置一篇籃球賽有關的作文,給大家提供一點思路,爭取能把立意拔高一下。”
屏幕暗下去,這回是徹底放完了。
但是大家都很沉默。從天堂到地獄,隻需要一張作文紙的距離。
語文課代表分發作文紙:“保老師是這麼說的,作文紙先發給大家,不急著收,什麼時候比賽結束了什麼時候收。要是小組賽就出局,那就是這周末交,要是堅持到決賽,那就下下周再交。”
何迅大聲問:“那要是決賽我們贏了,可以不交了嗎?”
語文課代表推了一下眼鏡,剛要說話,突然聽見窗外傳來保老師的聲音:“可以啊。”
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站在窗邊的,笑容十分溫柔:“贏了不交,輸了的話,就交兩篇吧。”
留下這句話,她亭亭離開。留下何迅被一擁而上的眾人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