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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
石斐然自掏腰包,請方懷吃了一頓飯。他原本以為方懷看著高挑瘦削,飯量必然不大,卻沒想到——
他看著麵前摞得高高的空碗碟,心裡有點想哭。
他總算知道為什麼一個小時前,方懷向他再三確認,自己是真的可以吃這些東西了。因為是第一餐,想給對方留個好印象,石斐然找的是一家粵菜私房菜館,人不多,消費挺高。
而這一個小時,在石斐然的反複解釋之下,方懷也總算懂了‘經紀人’、‘藝人’等等一係列東西的意思。
“這次過海選的有四十個人,”石斐然在紙上圈出幾個名字,“第一輪就會淘汰掉一半,真正有實力、有競爭力的是這幾個人。”
“第一個是鹿羽,童星出道,以前是男團的。”
鹿羽就屬於曾經紅過、現在過氣了,想要借著《恒星之光》東山再起的那一類。
他其實也不算完全過氣,隻是比不上以前那麼紅火,現在就天天在炒‘努力卻不紅’的人設,公眾號發“盤點那些有天賦有實力卻偏偏不紅的藝人top10”往往都會帶上他。
方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看了看照片上的男孩子,長得白白淨淨,模樣很可愛。但眉眼太細了,眼睛不算清澈,有些陰柔。
“還有許路風,幕影傳媒那邊新簽的。”
方懷看了看,是個小麥色皮膚的青年,笑的很燦爛。
“……”
一頓飯吃下來,方懷聽的雲裡霧裡,被填鴨式地塞進了各種信息,那些信息混亂地堆在腦海裡。好不容易石斐然去廁所了,方懷決定出門透個氣。
這家私房菜比較高檔,地方在南市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竟然還有自帶一個不小的花園。南市的市花是白玉蘭,此時正是花季,花園也有幾株白玉蘭正在盛開。
接近傍晚,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路燈卻還沒有亮。餘暉色彩灼灼,車馬人聲被遠遠隔絕開。
一株樹下,站著一個人。
那人很高,背對方懷站著。裁剪合體的西裝勾勒出優美的肩背線條,他的肩上落著幾片花瓣,本人卻一無所覺,沉默地注視著什麼。
方懷眼神落在那人身後的樹上,忽然看到一個東西。
“唔……”
他腳步一滯,半晌後,向那邊走去。
聽到腳步聲,男人轉過身。他肩上眉梢落著夕陽,英俊而沉默的模樣,漆黑的眸子微微一頓,定定地注視著邁步向他走來的少年。
兩人都沒有說話。
方懷的腳步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淺琥珀色的眸子裡盛滿軟軟的落日,顯得溫柔又乾淨。
一直走到很近,方懷也沒停下腳步。
葉於淵眸色微深,骨節分明的手指忍不住磨挲一下袖扣,薄唇抿了抿。他表情並沒有多大變化,但細節動作……像是透露著些緊張。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一下,滯了滯,開口:
“你——”
此時兩人已經離的很近了,沒有任何一句解釋。
從陌生人的身份來說,這似乎有些突兀。但葉於淵沒有覺得被冒犯,隻不過……
就在葉於淵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
方懷眉梢微一動,神情訝異中摻著些苦惱,然後——
他伸手向前一撐,把比他高上不少的男人抵在背後的樹上。
葉於淵呼吸驟然一滯。
一個標準的壁咚……不,樹咚。
葉於淵順著少年的動作後退兩步,背後靠上了樹乾。他下意識低頭,一手叩住少年後腦將他攏進懷裡,另一手伸手扶住方懷的背,以免他摔了。
有點太近了。
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少年的眼睫,淺色的眸子乾淨又澄澈,認真專注的神情有一股子英俊的少年氣。這麼近的距離,呼吸都纏繞著不分你我。
因為是方懷微仰頭環抱上來的,他微翹的發梢剛好蹭到葉於淵的下頜,普通的洗發水味道很好聞。
心跳忽然不穩。
“……”
西裝革履、沉默英俊的男人垂下眼瞼,耳根染上一層淡淡的薄紅。
另一邊,方懷看著掌心的雛鳥,鬆了口氣。
——他剛剛看到男人身後樹枝上的鳥窩,一隻幼鳥在邊緣搖搖欲墜。他怕一出聲驚動了它,於是便不敢說話。剛剛那人說了一個字,聲音果然驚動了小鳥,樹枝一晃,它掉下來了。
還好,現在鳥也接住了,該後退——
退,退……退不開。
方懷:“……”
他原本以為,這位是出於禮貌扶了他一下。
怎麼,搭在他後背上那隻手,還真的用力了?
就像一個真正的擁抱,把他整個人完完全全禁錮在懷中。
餘暉溫柔。
車馬人聲遠遠傳來,這一角卻安靜極了,氣氛有些尷尬——在方懷看來是這樣的。
西裝革履的男人微垂了漆黑的眸子,視線落在方懷臉上,看不出什麼特殊情緒。方懷想禮貌地提醒對方後退,也想解釋一下原因,剛抬起眼瞼,忽然愣了愣。
他……很熱嗎?
葉於淵的皮膚很白,是一種類似寒玉的冷白,乍一看像一尊不近人情不染煙火的俊美神像。而此時,他從耳根到頸側泛起一層淡淡的粉,有些不自在地彆開眼,很快又忍不住垂眸,重又看向身前的少年。
方懷:“……?”
初夏的南市並不算熱,不過對方穿著西裝,也許會比較熱。說來奇怪,室外沒有空調,靠近這位時,方懷卻覺得周圍都冒著絲絲寒氣與水霧。
氣氛一片安靜。
方懷想往後退,但那人看上去沒用力,扶在他後背的手卻半寸不退。
最終,是被方懷接住的小鳥啾啾兩聲,打破了過於怪異的寂靜。
“對不起,”方懷另一手摸了摸鼻子,“能……”
葉於淵像是這才回神,他沉默片刻,有些不情不願地鬆開手。半晌後,他低聲道:
“抱歉。”
低沉醇厚,如浸霜雪,冷淡卻十分抓耳好聽的音色。聽到這聲音方懷才忽然有了熟悉感——他對人的外貌特征沒什麼概念,有些輕微臉盲,但能記得住聲音。
而且這個聲音很特殊,能讓人記上很久。
方懷道一聲謝,笑了笑,後退一步。
他摸了摸雛鳥的小腦袋,吹一聲口哨,半分鐘後,去覓食的大鳥飛來接走了自家小孩。
做完這些,方懷才抬頭看向葉於淵,解釋道:
“對不起,剛剛……”
男人沉默地聽著,淡淡地嗯了一聲。
方懷說完,周圍又恢複了那片安靜。他其實想再聽對方隨便說點什麼,因為這聲音實在是太好聽,可惜對方看起來也不像是愛說話的人。
“那……我走了?”
方懷回頭看了看,他和石斐然的位置靠窗,石斐然也差不多該從廁所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