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全文完(1 / 2)

“好。”

葉塵點點頭:“我等你回來。”

東陵靜靜看著她,那雙眼平靜溫和, 不帶半分**, 然後他低下頭,輕輕吻在她唇上。

那個吻又輕又涼, 卻讓葉塵覺得,比任何一次相吻, 都讓她覺得動人心魄。

她一直微笑著,仿佛十分平靜,十分欣喜。

這時候文昌突然出現, 焦急道:“東陵, 事情瞞不住了……”

“我會去找天帝。”

東陵轉身,看了一眼葉塵後,眼中帶著擔憂,轉頭向文昌深深鞠了一躬。

“你這是做什麼?!”

文昌嚇得往旁邊跳了過去, 東陵慢慢起身, 認真道:“我不在這些時日, 勞煩你和少華紫薇, 多多照看她。”

“這是當然的。”文昌帶了少有的嚴肅,扶起東陵:“我是你兄弟, 自然會幫你照看嫂子。”

東陵點點頭, 抿了抿唇, 又回到葉塵身前。葉塵笑著仰頭看他:“怎麼了, 還有什不放心的?”

“你已經辟穀了, 除了靈芝仙露, 不要總是吃凡間那些東西,對你修行無益。”

葉塵微微一愣,東陵握住她的手,垂下眼眸:“就算吃,也彆總是貪涼,吃多了肚子疼,我不在了,你疼起來,沒有人照顧。”

“你彆擔心,”葉塵的笑容已經有些撐不住,可是她還是揚著嘴角,仿佛平日一般,亮著眼睛:“你以前不在的時候,我不也照顧自己照顧得很好嗎?”

“以後在外麵,彆惹事兒,惹了事兒,也彆怕事兒,打得贏就打,打不贏你找紫薇,他靠譜一些。”

“嗯,知道了。”

“我給你準備了許多禮物,每年你生日,可以到東極宮的偏殿星輝閣裡打開一個盒子。”

“好。”

“或許等那些盒子被你都打開了,我就出來了。”

“嗯。”

“或許都打開了,我也沒出來。”

東陵的手微微發顫,葉塵控製住自己所有情緒,低著頭,一言不發。東陵抬起眼來,平靜的目光裡帶了苦澀:“若我還沒出來,你就另外找個喜歡的人,重新嫁了。”

葉塵沒有說話,東陵握著她的手很用力,他似是不甘,又似是不放心。葉塵笑著慢慢抬頭,她的眼眸裡落著晨光,她一字一句,仿佛是咬牙說出來,應出那一個字——

好。

聽到這句話,東陵終於顫抖著道:“那,我走了。”

葉塵依舊隻有那一個字,好。

東陵看著她,他似乎想聽到什麼,可葉塵什麼都不說,隻有笑容依舊,一如平時的模樣。

東陵低頭笑了笑,轉身離開。

葉塵看著那一襲白衣走入光芒中,消失在天際。直到她再察覺不到他的氣息,她轉過頭去,問旁邊的文昌:“他走了嗎?”

文昌愣了愣,隨後點點頭:“走了。”

也就是那瞬間,葉塵猛地跌坐在地上,嚎啕出聲。

文昌整個人都呆了,隨後趕緊去扶她,焦急道:“你這是怎麼了?”

葉塵不說話,她拉著文昌的袖子,一直哭個沒完。

一麵哭一麵罵:“王八蛋啊,這個王八蛋啊……他還真打算死在裡麵啊?”

“他真的不要我了啊,就算他死了,我也要給他聚魂,找他轉世,找誰嫁啊?媽的他都睡了我這麼久了,他還想拋棄我!”

“陳世美負心漢王八蛋啊!”

葉塵一麵哭一麵罵,全然沒有方才那含笑而立的模樣。

太陽一寸寸升起來,少華和紫薇忙著將東陵殺了的人抹去了記憶又送回來。

旁邊人一個個站起來,目光呆滯,明顯還沒緩過神來。

而葉塵就拖著文昌一直哭個沒完。

文昌覺得拉著她這麼哭不是事兒,趕緊帶著葉塵回了翁山,將葉塵交給白染,葉塵卻是拖著文昌,死活不肯讓他走。

文昌無奈,隻能陪著葉塵,和她喝著酒,聽她絮叨。

葉塵一麵說著東陵的好,一麵又罵上幾句,文昌都不知道,葉塵對東陵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了。

罵著罵著,葉塵眼神有些渙散了,文昌也覺得有些悲涼,歎息道:“你在東陵麵前還好好的一個淑女,怎麼到我這兒就這樣呢?”

“你能和他比嗎?”

“你這麼講,我就不開心了。他走的時候你沒哭,你現在哭成這樣,又算怎麼回事兒?”

“我,我怕他不放心。”

葉塵抽噎著,眼裡有了些柔光:“他在東極宮裡,總不能最後見著我的模樣,這麼醜,是?”

“你也知道你醜啊?”

文昌忍不住笑了:“東陵會看上你,我們一直覺得很奇怪,總覺得不該是你。”

“不是我,該是誰?”

“總該是個配得上他的。”

“怎麼才算配得上他?”

葉塵抬眼看他,文昌想了想,慢慢道:“長相上,倒也相配,就是你這性子,太歡脫。”

“哦,”文昌突然想起來:“東陵閉關後,你就是東極宮的主人了,你知道?”

葉塵微微一愣,覺得這事兒在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十方鎮邪鏡會自己認主,隻有東極宮的主人才能操控它。你要配得上東陵,第一步,就先把這個女主人做好了。彆像以前一樣,那猥瑣的樣子,忒丟人。”

葉塵聽著文昌的話,以前也有人和她說過,讓她像個姑娘一點,可她從來不聽。然而這一次,文昌說了,她居然覺得,也是如此。

她家東陵這麼好,她該配得上他。她擁有了這世上最好的男人,自然要讓這個人,對等擁有這世上最好的姑娘。

兩人說這話時,遠處東邊轟隆作響,鳳凰衝天而起,鳥雀驚擾紛飛,兩人一起望向遠方,文昌歎息出聲:“是極寒禁地開了。”

那是東極宮一所禁地,那裡常年冰雪,沒有任何生物,卻是天地靈氣誕生之所。任何神仙進去,都會失去修為,然而因為那裡乃天地靈氣的源頭,這世上邪氣無法侵入之所,所以是鍛煉心性最好的地方。

沒一會兒,震動消失去,葉塵看著遠方,慢慢道:“他進去了?”

“嗯。”

文昌點頭。

“那裡很冷?”

“聽說是的。”

“他沒有了靈力,該怎麼辦呢?”

“他……”

“憑心性嗎?”

葉塵忍不住笑了,文昌憋了一會兒,忍不住道;“或許,他帶 了被子呢?”

葉塵聽了這話,轉過頭去看著文昌,意味深長。

她拍了拍文昌的肩卻是道:“兄弟,你真是個人才。”

任何氣氛,他都能一句話就帶到另外一個方向去。

葉塵和文昌說話時,也不再哭了,內心慢慢平靜下來。她起身往外走去,白染有些擔憂上來:“仙主,您去哪裡?”

“東極宮。”

葉塵說完,便化作一道白光禦風而去,不久之後,落到了東極宮之前。

東極宮此刻所有人都跪在東極宮前,葉塵落在台上後,平靜道:“十方鎮邪鏡在哪裡?”

地上跪著的人,都是在東極宮久呆之人,東陵喜靜,門下弟子不多。但都是頂尖的高手,其中跪在首位的是東陵的大弟子藏心。

藏心恭敬起身,同葉塵道:“師母請隨我來。”

葉塵點了點頭,跟著藏心一起走到東陵的寢殿,藏心不敢進去,站在門口道:“此處師尊下了禁製,我等不敢進入,隻有師母能進,十方鎮邪鏡就在裡麵。”

“嗯。”

葉塵應了聲,她的聲音平靜,帶了些冷意,如果她察覺,便會發現,這和東陵有那麼幾分相似。

她赤腳走進大理石地板的大殿,一眼就看到了外麵的懸崖。懸崖外沒有掛著明月,反而是一麵鏡子,如同太陽一般懸在外麵,周邊靈氣圍繞,閃爍著華光。

葉塵走到懸崖邊上,仰頭看著十方鎮邪鏡。鏡麵上突然顯現出一張人臉,那人臉和東陵十分相似,它平靜道:“我見過你。”

“什麼時候?”

葉塵盤腿而坐,她明顯感覺出來,這麵十方鎮邪鏡,已經是有器靈的頂級仙器。

“很多年前,他還是個孩子。”

十方鎮邪鏡眼中帶了懷念:“他在菩提樹下,花了一千年時間,造出了你。”

葉塵點點頭:“您陪了他很多年。”

“我受他一滴心頭血得以化形,的確已經陪伴很多年。”

十方鎮邪鏡點點頭:“可惜,我生來便是仙器,修不了仙路。”

“那我資質不好,隻能從妖當起,倒也是幸運了?”

葉塵忍不住笑了。

他們這樣的死物,若生來就有了靈識,被人當做了仙器,雖然蘇醒的瞬間就可登頂,卻也失去了成為仙人的機會。

然而那些資質不好、沒被人看上的,就要一點一點修煉,先成妖,再修仙路。

十方鎮邪鏡歎了口氣,看了葉塵一眼,搖了搖頭

道:“你現在不足以控製我。”

“我知道。”

葉塵平靜開口:“我會出去曆練,直到能控製你那一天。”

“好大的口氣。”

葉塵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有十方鎮邪鏡相伴,她便將自己所在東陵的寢殿,一直沒有出去。

她翻了東陵修煉的筆記手冊來看,打坐閉關。

每年她生日,藏心便會從星輝閣取出一個格子,交到她手裡。

她打開那盒子,裡麵就放些小禮物。

有些時候是衣服,有些時候是發簪,也有草編的螞蚱,泥人,乃至剛剛盛開的金色。

那金色是稀罕的東西,藏心本來想給葉塵介紹,可是葉塵看到這,她立刻覺得,她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這東西仿佛是印在她腦海裡,她天生就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她不僅知道它叫,還知道這花往往用於愛人之間的贈予。

她一個人在東極宮,看完了東陵所有的書卷,她拚命修煉,不知山河歲月。

這麼多年,葉塵從來疏於修行,卻在愛上一個人以後,發現這才是她靠近他,最好的方式。

她讀完了他所有看過的書,她追逐著他的步伐,她穿著他喜歡的白衣,頭上戴上了道冠,學會了他平靜從容說話的方式,學會了他淺淡的微笑。

她再從寢殿中走出來時,是參加新一任泰山府君的大典,她身著廣袖華服,頭頂鑲玉道冠,麵色平靜從容,由藏心領著來到冥府。

她來時,所有人都為之側目,一百年不見,舊日人幾乎認不出這是葉塵。

少華見到葉塵時,想說什麼,卻又止於唇齒。葉塵手握拂塵,溫和笑了笑:“你這樣瞧著我,是做什麼?”

“我就是覺得……”少華抿了抿唇,最後卻還是說了出來:“你不必如此,把自己活成他的樣子。”

旁邊人並不言語,表情上卻是明顯讚同了少華的話,如今葉塵的模樣,哪怕沒有藏心引薦,所有人都會覺得,她和東陵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哪怕不是一樣的衣服,甚至不是一樣的性彆,可是她舉手投足,卻都是那人的影子。

聽了少華的話,葉塵愣了愣,抬手撫上自己的麵容:“我也並沒……”

說著,她又頓住。

她想說,她沒要把自己刻意活成東陵的樣子。

她隻是太想他。

看所有的書,讀所有的經文,無非隻是有那麼片刻,不要想他。可是他不在,思念日複一日加深。

她也去極寒之地去看過他,可是隻能是在那結界之外,她看不到他,也聽不到他講話,沒有任何回應,她甚至不知道,那個人是活著,還是死了。

她曾經去問過天帝,如果東陵魔性消除,是不是可以出來了。

天帝告訴她,如果東陵成功度化魔神,他便會親手放他出來。

“如果沒有呢?”

“那就一直在裡麵。”

“如果他死了呢?”

“那你就當他,一直在裡麵。”

反正,極寒之地,除了東陵,誰也不能進去。

見不到那個人,聽不到她的聲音,十方鎮邪鏡憐憫她,就一日一日給她重放著當年東陵的模樣。

他少年時一人一劍行走洪荒,他曆經天道大劫後劍指蒼天橫掃四方,神魔大戰他劍護天道蒼生……

她一日一日看。

一百年啊,在神仙眼裡,不過彈指一瞬。有時候一覺睡來,就是千年萬年。

可是他不在的這一百年,她才發現,原來一百年有這麼長。

足夠她看完他所有看過的書,足夠她將他的一生品嘗。

她看太多了,想太多了,自然而然,舉手投足,都是他的影子。

這難道不是活成他的模樣嗎?

是啊,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如果可以不想他,她早已不想了。

“去看過他嗎?”

少華看著她發愣,心中有些不忍,換了個話題。

葉塵笑了笑:“去了,可是見不著人。有時候我在想,他還活著嗎?”

“彆胡思亂想。”旁邊文昌用筆戳了一下她,葉塵低頭輕笑,將頭發挽到而後,便就是這時,紫薇突然將一卷畫冊交給了她。

“這是什麼?”

“你雖然沒看到東陵,但東陵能看到你。他從來都是一個愛遊山玩水的人,一個人在那裡,一定很寂寞。”

紫薇聲音平靜:“這地圖上的地方,都是他想去還沒去過的,當年我們四個曾經說要走過這天地每一寸土地,如今他看不到那些地方的風光,你可以去替他看。”

葉塵聽了這話,從紫薇的手中接過畫卷。

她手指拂過畫卷,麵色平靜,上麵密密麻麻畫著圈,許久後,她抬起頭來,含笑道:“我知道了。”

等她走後,文昌忍不住道:“我記得那上麵好多地方是因為咱們沒敢去才沒去的?”

“有什麼關係呢?”

紫薇平靜道:“反正,她也突破在即,是時候要曆練了。”

少華、文昌:“……”

他們突然覺得,該離紫薇這個戰鬥狂二號遠一點。

葉塵自然是不知道這幾位帝君心裡所想的,她拿著畫卷,對紫薇頗為感激。

回去後,她便來到極寒之地門口,麵前全是結界,她仰頭看著白茫茫的一片,平靜道:“東陵,我來看你了。”

“我要出去遠遊了,去很多地方,”沒有人回應,葉塵抬手放在那結界上,試圖感受那人的氣息和溫度,卻一無所獲。

她毫不介意,將臉貼在結界上,溫柔道:“我很快會回來。”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

而極寒之地中,東陵慢慢睜開被冰雪覆蓋的眼睛,看著那一身白衣的女子背對他而去。

多想留住她。

多想抱住她。

這極寒之地太冷,冷得他從未如此渴求過一份溫暖,讓他緊緊抱在懷裡。

後來那些年,葉塵便一直重複著這樣的旅程。

去他想去的地方,將那裡的景色放在流光鏡裡,帶回來,展示給他看。

有些時候她會帶些小酒,就在極寒之地的門口,他一個杯子,她一個杯子。哪怕他的酒她從來喝不到,她卻總還是當他在身邊一樣,絮絮叨叨。

他以前就愛她這樣嘮叨的模樣,雖然他沒說過,可是葉塵記得,那時候他瞧她的目光,總是格外溫柔。

她曾經問過他,有沒有嫌她吵。

他想了想,同她說:“吵是有的,可是如果是你,卻覺得,這也不過就是熱鬨。”

“我一個人安靜了千萬年,有了你,總算有了熱鬨。”

如今他一個人在極寒之地,葉塵覺得,他那裡一定安靜極了,寂寞極了。

東陵沒有去的地方,大多艱險。

有些地方不能用法術,葉塵就像一個普通人,攀爬過高山,走過懸崖。

有些地方多的是野獸,葉塵就手提長劍,拚死而戰。

最危險的是有一次入九幽境,那裡是這天下除了忘川河外冤魂魍魎最多的地方,也是這天下至陰至邪之地。

葉塵被困在九幽境中一千年,她以自己的神魂為琴,奏了一千年的菩提曲,渡完了九幽境所有冤魂。

最後一個魂魄趕往輪回道時,葉塵明顯察覺,這天地之氣浩然一清。

她恍惚明白了如何去救東陵。

這世上有善有惡,隻要這世上好人比壞人多,這世上一片清明,那東陵心中的魔神自然不能作亂。

於是她一麵走訪東陵想要走訪的地方,一麵化作仙人,救濟蒼生。

她廣修學堂,育人授德。

她四處清掃妖邪,救人於水火。

又不知是多少歲月,人間四處是她和東陵的廟宇,她和東陵永遠執手相擁在一起,這是她第一座廟宇修建時,她親自刻下的第一座神像。

她要這份功德東陵也受,她要人間香火東陵也有。

而這時,她在天界已經少有敵手,渡化九幽境千萬冤魂後,她身上功德環繞,天帝破例,將她升為最新一位帝君。

這時候已經很少有人記得東陵的存在了。

也就隻有她,年年歲歲,去那極寒之地,苦等癡守,不問時長。

星輝閣裡的盒子越來越少,葉塵都不知道,那格子能不能撐到東陵出現在她麵前。

直到星輝閣隻剩下一個盒子那一年,葉塵握著那個格子,到了極寒之地門前。

她準備了許多酒,將盒子放在自己麵前。

然後她打開了那個盒子,盒子裡隻有一張紙條——

忘了我。

她收了星輝閣三千個盒子。

這是他給她的期限,三千年。如果三年年他都出不來,這一生,或許就再也無法出來。

這時候葉塵才知道,哪怕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東陵,有一天也是會認輸的。

他也有做不到的事,他也有做不到的承諾。

她沒說話,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最後她乾脆砸了杯子,拿著酒壇子直接灌了下去。

他不在的時光裡,她學會了釀酒,這是她釀過最烈的酒。

她喝到不省人事,趴在極寒之地結界前乾嘔。

然而她已經聽他的話辟穀不食,胃裡也就這些酒,於是她嘔著嘔著,就嘔出血來,她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一旁。

受極寒之地影響,結界外也冷得讓人發寒。葉塵趴在地上,感覺雪花飄灑下來。

恍惚間,她覺得似乎有個人站在自己麵前,他看著自己,目光溫柔又絕望。

“東陵……”

她仰起頭來,隱約看見那人的麵容。

她往前爬了幾步,焦急道:“東陵……”

然而也就是這麼一瞬,那人影又從結界上消失。

什麼都沒有。

葉塵有些恍惚,她看著這茫茫天地,開始思索,這世上真的有東陵這個人嗎?

他真的如她記憶裡那樣愛過她,陪伴她,喜歡她嗎?

她呆呆站著,無法動彈,直到藏心走起來,扶起她道:“師娘,該回去了。”

她轉過頭去,看見白衣玉冠的藏心。

藏心扶著她,抬起眼來,目光堅定又溫柔。

“師娘,”他再喚了一聲:“該回了。”

葉塵有些恍惚,看著藏心,她張了張口,最後終於是點了點頭,被藏心扶著走了回去。

她沒回頭,如果她回頭,就能看見那結界之上,一個模糊的人影。

他遙遙看著他們,一言不發。

葉塵被藏心扶著回了東極宮的寢殿,她正要說什麼,就突然收到了一道莫無邪的傳信:“葉塵,忘川河……忘川河的封印開了!”

葉塵猛地抬頭,立刻帶著藏劍趕往冥府。

然而她方才出門,就遇上了帶著人來的少華。

“你們做什麼去?”

葉塵皺起眉頭,冥府出了這樣的事,她不信少華沒有感知。少華沉著臉,平靜道:“我先上東極宮布陣,順便來通知你,帶上十方鎮邪鏡。”

“帶了。”葉塵也知道這是什麼場合,大概猜測出了危險來:“忘川河下積攢開天辟地以來所有冤魂厲鬼,乃邪氣彙聚之地,它的封印解了,比當年九幽境要危險得多。”

說著,葉塵跟他來到東極宮前,看見少華讓他弟子列成一排,隨後他的弟子將手中長劍插入地麵,一道道金光閃現出來,少華懸空橫畫了數道劍氣,而後道:“走!”

“這是做什麼?”

葉塵不解,少華帶著她一麵趕路一麵解釋:“你知道為何忘川河的封印會突然破嗎?”

“為何?”

“因為,魔神在東陵體內已經成熟,即將出世。邪氣有感,便爆發出來,破除了封印。”

聽到這話,葉塵心頭一震:“那東陵……”

“東陵亦即將悟得大道,正在渡化魔神。是成是敗,就看今日。所以我在東極宮外布下陣法,絕不能讓半點邪氣被東陵所察覺。”

如果說如今東陵即將悟得大道,那他邊極有可能度化魔神。這樣的關鍵時刻,魔神必然瘋狂反撲。

在極寒之地的魔神經曆千年削弱,必然不比過往,然而若有半點邪氣進入,激起東陵的魔性,東陵道心不穩,便會成為魔神最好的養料。

這麼多年在一具身體裡,魔神早已化成東陵的心魔。

葉塵早已不是當年躲在東陵身後隻知道跑的那個無用仙主,少華這樣一提點,她立刻明白了關鍵所在。

她抬頭看向少華,平靜道:“你來應該還有其他事。”

少華渾身一震,卻是不敢回頭看她,葉塵抬手將頭發挽在耳後,淡道:“你說,我聽著。”

“忘川河這樣多的冤魂厲鬼,是斬不儘的。這世上的惡從來無法斬,隻能渡。”

葉塵沒說話,她點點頭。當年在九幽境,她便是如此做想,所以沒有一上來就硬碰硬,最重渡化了九幽境所有冤魂厲鬼。

“如今文昌和紫薇,在冥府外,已經布下了陣法。”

“然後?”

“天帝與我們商議,認為,再布下一個九幽境,由你在陣眼處,渡化邪氣,可能……更為合適。”

聽到這話,葉塵慢慢笑了。

“所以呢,你們會與我並肩作戰嗎?”

“這個陣法,會耗儘我們所有人的靈力,”少華捏起拳頭:“而且陣眼隻能有一人。一旦有任何差池,可啟動十方鎮邪鏡,重新再造一條忘川河。”

“為何不直接再造一條忘川河?”

葉塵平靜開口,少華似乎終於整理好了心情,轉頭看她:“以目前的情況,我們做不到。至少要等渡化一批冤魂後,才能做到。”

“我明白了。”葉塵點點頭,卻是忍不住笑了:“所以,其實你們並不指望我能渡化全部冤魂,是嗎?”

少華並沒有說話,葉塵轉過頭去,平靜開口:“你們的預計裡,我會死嗎?”

“我們必須成功。”

少華鎮定下來,他靜靜看著葉塵:“一旦我們失敗了,冤魂厲鬼將會直衝東極宮,東陵也就敗了。”

“少華,”葉塵歎了口氣:“你是不是知道我心裡根本沒有蒼生這種玩意兒,所以故意用東陵威脅我。”

“你心裡有沒有蒼生憐憫,”少華和她一起到了冥府,他沒回頭,卻十分肯定道:“你心裡不清楚嗎?”

葉塵愣了愣,片刻後,她嗤笑出聲,天帝文昌紫薇等人已經在門口,葉塵看見一個巨大的光罩倒扣在冥府之上,光罩之中,無數冤魂厲鬼在瘋狂撞擊,咆哮。有來不及出來的仙官還在裡麵掙紮廝殺,然後被厲鬼撕成碎片。

天帝見葉塵到了,走上去道:“葉塵帝君……”

葉塵抬起手,止住天帝的話,平靜道:“少拿你虛情假意那一套對付我,話少華都同我說了,我隻有一個要求,”說著,她抿了抿唇:“等東陵出來,就告訴他,我轉世了。”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葉塵若是失敗了,那是不會有轉世的。

厲鬼會將她的神魂吞噬,不留半分痕跡。

然而葉塵沒有絲毫懼怕,她翻手幻化成琴,抱琴踏入陣法之中。

她剛一進入,厲鬼們便朝著她撕咬過來。葉塵麵色不動,開了結界一路行到忘川河邊。她抬手將十方鎮邪鏡立於上方,鎮邪鏡的光瞬間護在葉塵周邊,仿佛暗夜中一盞明燈。

尚在陣法裡的仙君都紛紛朝著葉塵衝過來,衝入那光芒之中。

十方鎮邪鏡由葉塵靈力操控,她用鎮邪鏡開辟出了一塊安全地帶,讓所有仙君得以休息後,將琴放在自己雙腿上,琴聲帶著靈力衝出去,那靈力仿佛春風一般,將厲鬼們紛紛環繞,一些厲鬼愣在原地,眼中閃過片刻清醒。

與其他神仙不同,葉塵從來擅長神魂攻擊,而在九幽境參悟那一百年,她學會的不是如何誅殺妖邪。

她不是消滅惡,她做的,隻是發現善。

平靜柔和的經文從她口中念出,合著琴聲,一個個冤魂厲鬼身上的邪氣仿佛被一雙手剝開,又扔入忘川河中洗淨。被渡化的魂魄化作光點,朝著陣法外飄散而去。如今冥府中已經容不下良善的魂魄,他們會被那些厲鬼瞬間撕碎吞噬。

一個、兩個、三個……

所有人在外麵靜靜看著這神奇的一幕,那忘川河邊的女子,閉眼撫琴,神色平靜,天地大道仿佛籠罩於她周身,那些讓所有神仙都覺得頭疼的冤魂厲鬼化作一個個光點,如星星一般飛向上空,讓她上空一點點亮起來,照亮了冥府。

而被葉塵護住的神仙,也是呆呆看著葉塵。

這位獨自一人渡化九幽境的帝君,原來是這樣溫柔一個人。她的靈氣,她的聲音,都如春風一般,讓人安穩又平和。

然而沒有多久,所有人就明顯發現她渡化的速度開始慢了下來。

她慢慢睜眼,聲音平穩:“我為你們開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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