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遊不明白自己隻是搬了一趟數學作業, 童桐就不理他了。
他很惆悵。
但接下來幾天, 周遊發現自己更惆悵了。
童桐從之前的狀態走出來, 一改頹廢,刷資料做卷子的勁頭隻增不減。
周遊放下手中玻璃杯,推過剛剛榨好的橙汁,深深歎了口氣。
拿過童桐手中的筆, 揚起下巴, 把整個頭擱在了童桐柔軟的掌心:“寶貝兒,彆這麼拚,你這狀態不行,過了。”
童桐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峰巒如聚, 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
“望西都,意躊躇。”周遊迅速接下,接完瞪他, “趕緊喝 。”
“你姐什麼時候到?”童桐低頭,湊過去,用嘴在杯沿舔了一下, 蹙眉, “酸。”
“再過……”周遊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時間, “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到吧。酸個屁,我剛剛在你嘴裡塞了塊巧克力, 你還沒往下咽是不是?”
“是嗎?”童桐感受了一下, 用舌尖抵住了塊黑乎乎的東西出來, 震驚了,“還真有塊巧克力!”
周遊:“………………”
“我警告你。”周遊神色不善,伸出指尖點了點他,“你如果還——”
“不寫了!不寫了!”童桐站起身來,端著橙汁一飲而儘,砸了砸嘴,“真酸。”
周遊抬手,攬著他後頸,把人拉了下來,仰頭舔了舔他唇縫:“甜的。”
“我要去醫院看我爸。”童桐弓著腰,捧著他的臉,很響的親了一口,“你等會兒自己去機場,彆遲了。”
“行。”周遊點頭,抱著他的腰,拉著人坐在了自己身上,“再親一會兒。”
醫院裡人還是很多,童桐貼著牆邊,等著前邊兒推著病床一群人過去。
病人應該是不行了,護士們看上去很急,家屬跑了幾步,腿軟沒跟上,坐在地上嚎了兩嗓子,絕望的爬著又衝了過去。
目送著那堆人過去,童桐耳邊還回響著那個男人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的聲音。
剛到醫院,就碰上這麼一通,讓人心情沉重。
童桐抬起手,按了按自己心臟的位置。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朝他爸的病房走了過去。
童京申先生情況已經很不好了,大部分時間處於昏迷狀態,每天吃進去的東西都會吐出來,整個人瘦了大半,上次聽他媽說,尿已經很少了。
醫生說過,這種情況等不了多久,就算是靠透析撐著,但並發症是能要人命的,他爸的血壓一直下不去。
“來了?”裴雲看他推門進來,笑了“快過來,碰上你爸睜個眼也不容易。”
“聽說咱們家寶貝兒考了個第二名?”童京申靠在床頭,朝他伸出了手。
童桐走過去,牽住了他的手:“爸。”
“是,第一名是周遊。”裴雲收拾著旁邊的飯盒,“周遊搶了咱們兒子好幾次第一了。”
“是嘛?”童京申看上去很驚訝,“我兒子竟然被人搶了第一?”
“你陪你爸聊會兒,我去把飯盒洗了。”裴雲笑著拿起飯盒走了出去。
童桐看了他爸一眼,迅速移開視線。
童京申瘦得幾乎脫了相,但臉卻是不正常的浮腫,麵色灰暗,眼白裡幾乎全都布滿血絲。放在雪白床單上的手腕,骨節清晰可見。
他爸以前每天出門前都得打發膠,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帥氣逼人。
童桐多看幾眼,心裡就漲的不行,擠的發疼。
“童童。”童京申笑了一聲,“看哪呢?”
“嗯,沒看什麼。”童桐抬起頭。
“你爸是沒以前帥了,但也沒醜的不能看吧?”童京申歎氣,沮喪開口,“你媽昨天晚上都抱著我親了一口才睡的呢。”
“我能親兩口。”童桐笑著說完,看著他爸的表情又沉默了下去。
“彆害怕。”童京申很輕的拍了拍他的手。
童桐低下了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爸爸說過希望你時刻保持並擁有一顆勇敢無畏的心,無論在什麼處境下,過得好或是困難重重。”童京申輕聲說,“彆害怕。”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童京申又說。
童桐點了點頭,抓緊了他爸的手,放在了自己腦袋上,自己蹭了蹭。
他確實沒法做到坦然麵對他爸越來越差的身體。
但是,就像他爸說的,彆害怕。
他媽一直沒提一件事,他自己倒是琢磨挺久了。
還自己查了挺多資料。
直係親屬之間換腎配型成功率是最高的。
他兩個腎,給他爸一個,他還有一個。
能換回他爸一條命,那都是賺了。
賺大了。
童桐這麼想著,看向了童京申,沒忍住笑了笑。
“我和你媽都沒酒窩,不知道你從哪兒撿的誰的,還隻撿一個。”童京申笑著用指尖戳了戳他右邊的臉頰,“好可愛。”
童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伸手摸了摸自己臉頰笑出了一個小窩,頓了一會兒,輕聲說:“我不害怕了。”
“乖孩子。”童京申疲倦的摸了摸他的頭,接著歎了口氣,“爸睡會兒。”
童京申閉上了眼睛,蹙著眉,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舒服。
但很快睡著了,緩慢的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
童桐小心的往上拉了拉被子,又盯著他爸看了一會兒才站起來,輕手輕腳的退出了臥室。
他還是不能接受他爸的病情,很難麵對整個家庭的難過。
但他不會再回避,不會再躲開,他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