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青定下的布機半年後就能運抵津門,如果想要織布廠快速投產進入正規, 在此之前她要提前做好準備工作, 廠房建設, 員工培訓, 物料儲備,各項事務多而繁雜, 很是熬人。
史密斯給大盛昌提供了幾台用作員工培訓的樣機, 王青青一邊兒貼出了招聘告示, 一邊兒踅摸能承建廠房的建造行。
這邊兒王青青剛跟一家洋行談妥了初步的合作意向,那邊兒就有黑幫社團找上了門。
“葉小姐。”一身黑綢短打的劉貴希一條腿曲起來把腳踩在椅子上, 另一隻腳垂在地上有節奏地打著拍子:“你同我一樣, 同我這許多的兄弟們一樣, 都是黃皮黑眼的中國人,是同一個老祖宗,葉小姐你說是不是?”
“當然。”王青青伸出手去比劃一下示意他喝茶:“我大盛昌雖然做著洋人的生意, 可我葉青青卻從來沒把自己當洋人看過。”
“既然葉小姐你也認同我的話, 那我今兒委實得好好說道說道你了。”劉貴希把捏在手裡的茶盞舉到嘴邊一口飲儘了內裡的茶水:“大盛昌建造新廠房這事兒, 你委實做得不地道。”
“哦?”王青青一蹙眉:“大盛昌新廠房的用地,是家祖父四十年前就買下的,葉某自問並無侵占左右一尺一寸,劉把頭今日一來就橫加指責, 令我不明就裡很是惶恐,如若我哪兒做得不到,還請劉把頭明言才是。”
“葉小姐誤會了, 劉某此來與土地無關。”劉貴希站起來點著自己外麵站著的十幾個手下到:“葉小姐請看,咱們兄弟不比葉小姐,我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乾得是賣力氣掙飯吃的活兒計,大盛昌建造新廠房,偌大一樁活兒計,葉小姐為啥要包給洋人而不交給我們行會呢?”
“把錢都送給洋人賺。”劉貴希走到王青青麵前盯著她道:“這就是葉小姐您的同胞之誼?”
原來是來討要工程的,王青青無語至極。
如果有選擇,她也願意把廠房交給自己人來建造,隻是這大盛昌織布廠她預計最少要使用六十年,以後她還想把這大盛昌獻給飽經戰亂的祖國,為幫助一窮二白的祖國度過那最艱難的時期獻上一份綿薄之力。
心裡存了這個念想,她自然對廠房的質量要求頗高,隻是國人自己經營的磚廠都是土法燒製,從質量上根本無法跟洋人開辦的磚廠相比,還有水泥,國內倒是也有水泥生產商,隻是他們生產出來的水泥沒個統一標號,質量實在堪憂,製定了六十年計劃的王青青自然不肯舍優就劣。
“劉把頭此言差矣。”王青青睜大了眼與那劉貴希對視,認認真真地道:“我就是尋了那洋人的經紀行,這廠房興建他們必然也是要招用咱們國內的勞工,怎麼叫把錢送給洋人賺呢?”
“哼!經過那洋人經紀一盤剝,咱們國內的勞工不過是掙些苦哈哈的賣力錢罷了,大頭兒還不是被那洋人給拿走了?”劉貴希陰惻惻地盯著王青青:“葉小姐久經商場,怎麼會想不到這一茬?”
“劉把頭。”王青青毫不膽怯地回視他:“實話同您交個底兒,我這新廠房,必是要用那洋磚洋灰興建的,如果劉把頭能弄來這些建材,這活計兒交給您也使得。”
王青青這話把劉貴希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洋人的鋼磚洋灰(1)不賣給中國人,球童出身的於恩跟德國人混得那麼親近,他想在小白樓建商鋪都未能買到洋人的建材,最後隻得買些燒壞了的次品磚建了一棟‘疙疸樓’了事兒。
於恩都買不到,他上哪兒能買那鋼磚洋灰去?這葉青青分明就是強人所難,她壓根不想把這活兒交給中國人而已!
“葉小姐,你這就沒意思了。”劉貴希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對著王青青咧嘴一笑:“既然葉小姐無意讓本國同胞幫你建廠房,劉某人也不強求,你自去尋那洋人經紀行吧。”
“多謝劉把頭體恤。”王青青無視他那陰陽怪氣的表情。
“接不到你這樁活計,兄弟們少不得要忍饑挨餓。”劉貴希挑高了眉頭對著王青青冷笑一聲道:“葉小姐宅心仁厚,想來是願意補貼咱們一二,劉某人也不貪心,二十個小黃魚兒(2)即可。”
“劉把頭胃口太大,二十塊兒站洋我倒是拿得出來,二十個小黃魚兒。”王青青也冷冷一笑:“請恕我無能為力。”
王青青毫不猶豫直接就拒絕了他,要是這劉貴希的手下真是一幫衣食無著的窮苦人,王青青還是很樂意幫助他們的,大盛昌擴建在即,現在就需要招收大量人工,哪兒還安頓不下十幾二十個人?
隻可惜這劉貴希可不是什麼好貨色,津門人稱當地有四害,其一混混,其二盜賊,其三鴉片,其四妓寮,這混混被排在第一位,可見津門人深受其害。
這些混混們不敢捋西洋人的虎須,隻在國人麵前橫行霸道,欺行霸市已成習慣,為了爭奪利益行凶殺人,強擄婦女賣往妓寮,委實算得上作惡多端,對於這樣的一群人,王青青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她又怎肯委屈求全?
王青青這二十塊站洋的開價把劉貴希給氣得臉紅脖子粗,他把手放到腰間摩挲著露出一個把兒的匕首對著王青青不無威脅地道:“葉小姐,敬酒不吃吃罰酒可不是什麼好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