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縱想要結契乃是突然之舉,連他都沒有料到,齊冕應該不會來。
“好,”劍霜寒又放出數道玉符,那雪地之上的紅玉小桌已然加到了幾十張。
本是冷清的地方,此時卻分外熱鬨了起來,諸人前來,純狐初變成了人形,一身紅衣更是喜氣洋洋,略長的眼睛彎起,倒像個漂亮的花童。
他好奇的跑去迎客,倒是做的有模有樣,諸人被指引,跟劍霜寒打過招呼,又是落座,紅梅幽香,倒是雅致。
本意是來湊個熱鬨人本來隻覺得是個小輩的道侶儀式,直到落座之後有人認出了純狐初身上未能遮掩的靈獸氣息。
“似乎是九尾狐族的,幼狐怎會出現?”一人眼神示意傳音道。
“幼狐身旁會有九尾狐族的高手相伴,”一人示意到了純狐玥的身上,其端坐在那處,純狐初時不時過去求表揚,親昵之態可見一般,且修為在座諸人皆是觀之不透。
“劍霜寒何時與九尾狐族有了這樣的交情?”其他人有些疑惑,卻皆是放的慎重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上品寶器也未可知,狐族修煉,自然也是需要寶器的。
這座位眼看著坐滿,直到覽清閣中人來,天上飛的,地上跑的,能打洞的幾隻湊到了一起,倒真是熱鬨了起來。
然而這些許的熱鬨與專注力,在朝縱擺出他們的結緣果時皆是被引了過去,一個個眼睛都能夠瞪脫窗了。
“老夫這些許年就沒有見過這麼大的結緣果,”一個修士讚歎道,“劍兄的兩位弟子果然是心心相印之人啊。”
“沒錯沒錯,天作之合,上天可鑒啊,”另外一位修士說道。
若是結緣果極小,他們還沒得誇,如今明顯是兩情相悅之人,便是什麼好話都說出來了,至於有人覺得朝硯與朝縱的樣貌不搭的,也沒有人理會他們心裡在想什麼。
同樣的分神修為,那樣大的結緣果便已然是最好的證明了。
“吉時到了,開始吧,”純狐玥在一旁笑道,九尾狐的卜算之術也是人修所不能及的。
朝縱與朝硯已然換上了紅衣,按照朝硯的理解,道侶儀式其實就跟婚禮沒有什麼兩樣,總要有點兒特殊的樣子。
紅衣雪地,不需精心打理便格外出色的樣貌,兩人對視一眼,並肩而立,指間掐訣。
天地浩淼,隱隱有天音所感,二人齊聲開口道:“天道在上,天地為證,以結緣果為印,以修為為誓,結為道侶,供奉上天……”
話語暫畢,那本是停雪後湛藍的天空隱隱有光芒閃過,桌上貢品隻是轉眼間便皆是消失不見了。
以天地生養之物供奉天地,誠心多少,這天地收取多少,全部收取,便是完全感念其誠心。
貢品不見,金光從天外而來,直直投諸在那結緣果上,諸人皆是不見,隻有朝硯與朝縱心中微有所感,結契便是此時。
一人一把匕首,名為鴛鴦匕,在那金光投諸之時,諸人觀禮時皆是劃向了胸口的地方。
諸人皆是嘩然。
道侶儀式有三契,指尖血,眉間血和心尖血,其中以心尖血最是忠貞不渝,性命相牽,修為相連,此情感動上天,得天地反饋也是最多,可做之的人,鳳毛麟角。
偏偏隻是湊熱鬨的一場道侶儀式,卻有人心甘情願。
“按主人的心思,本就該如此,”米果兒尾巴驅趕在身上跳來蹦去的雪落道,他是最早見證二人的人了,一路走來,也算是好事多磨了。
純狐玥點頭,他也是從他們最初相戀看過來的,那時朝縱的占有欲極強,像個爭糖果的孩子一樣,他在壓製自己,卻不知道越是壓製越是反彈,就像是沙子,抓的越緊,跑的越快。
純狐玥本來不算特彆看好,這修真界中相戀卻無法在一起的人太多太多,可朝縱在不斷的成長,彼此的磨合也讓他們真的能夠去相伴永生。
但道侶儀式隻是開始,不是說結了道侶便一切塵埃落定,如何相處,如何恩愛長久,如何讓彼此貼的更近,都還需要不斷的去維護。
純狐玥知道,結道侶的兩人也心知肚明。
朝硯未看他們,而是看向了朝縱,這對鴛鴦匕是朝縱尋回來的,他見到的時候還說這簡直就跟結婚結到一半要雙雙殉情一樣。
心尖血隨著匕首的拔出而不斷的翻滾彙聚,待兩人皆是麵色一白的時候,那兩道幾乎可以稱之為血球的血液投射到了那結緣果之中,沒入之時,其上更添紅豔之色。
二人手掌覆於其上:“以心尖血為契,性命為約,結永世之好。”
光芒彌漫,隱隱有梵音從天外傳來,落於雙手交握之地,那結緣果上一道裂縫出現,下一刻將那果子分為了兩半。
食結緣果本也是道侶儀式的一道流程,彆人家的大約也就李子大小,食用時不過也就兩三口的事情,奈何朝硯他們這個太大,果肉倒是可口,可這當眾吃瓜也不知道要吃到什麼時候去了。
但是不吃不行,還得全部吃光。
朝硯:“……”
總感覺仿佛受到了天道說他是個吃貨的嘲諷。
朝縱笑了一下,取出了另外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將那分開的結緣果各自分成了數個小塊,然後給朝硯插上了簽子。
匕首似有寒意,絲毫汁水不沾,也將那結緣果中的汁水全部封存在了裡麵。
朝硯也笑了一下,索性不去在意那些打量的目光,插起一塊放進了嘴裡,紅色的果肉散發著芬芳,朝硯入口的時候是甜的,可是當咀嚼兩下,酸甜苦辣鹹的滋味頓時在口腔之內蔓延了開來,還熏鼻子。
朝硯眼睛都有些微微發紅,朝縱同樣品嘗了以後愣了一下,然後繼續往嘴裡塞。
一旁的純狐玥觀二人神情笑道:“你們不知道結緣果是什麼味道麼?”
朝硯點頭,塞下一塊匆匆咀嚼咽下,隻覺得渾身都在抗拒這樣的食物,長的這樣好看的果子竟然是這個味道,太具有欺騙性了。
終日騙人也終於被天道騙了一次,非常慘。
“如凡人夫妻所言,他們的婚姻注定是酸甜苦辣鹹構成的,再相合的兩個人也會有爭吵的時候,也會有意見相左,也會有麵對分離的苦澀,長久的相伴,優點缺點都會慢慢的展露,其實那些味道便與這結緣果是一樣的,”純狐玥娓娓道來。
朝硯咬了一口道:“你結過道侶?”
“沒有,我受不了那個味道,”純狐玥微微掩了一下鼻子道,“真虧你能夠忍受得了那樣的味道,還那麼大個的。”
朝硯:“……”
他現在明白在座之人的驚訝可能真的是這結緣果這麼大個了。
這種味道……怎麼說呢,願意品嘗者,便覺得甘之如飴。
其中滋味粗略的咀嚼隻覺得味蕾要爆發一樣,可是當細細品味的時候,其中的滋味便足以區分開來,甜的極甜,苦的也極苦,甜苦味的就當是在吃黑巧克力,鹹甜味的就當是在吃點心,滋味並非隻有一種,而當吃到最後,便隻剩下純然的甜味。
道侶儀式隻是開始,而不是結束。
金光從二人身上蔓延開來,隱隱相牽之勢心有所感,那些情緒,那種心情,仿佛在對視之間便能夠明白對方心中所想。
“感慰上天,永結同心。”
自此才算塵埃決定,至於諸家賀禮,朝硯還沒有來得及去看看是什麼,隻知道純狐玥送上的東西似乎一套天階的技法,然後就被迫打開了溯時。
因為某人剛剛結完婚就要洞房,而為了避免被人打擾,溯時之中是最安全的。
“他們人呢?”米果兒頭頂頂著不知道從哪裡尋來的紅果子,結果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兩位新人的影子。
“他們有的忙呢,”純狐玥笑道。
至於忙什麼,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但是這乃是慣例,也是道侶儀式的最後一環,無人去打擾什麼。
紅衣之上繡著金色的絲線,影影綽綽,映的人臉都有了幾分彆樣的紅光,溯時之中仍是那副花草遍地的模樣,隻是其中本是飛舞的蝴蝶和蜜蜂皆是消失不見了。
“你喜歡什麼樣的場景?”朝硯力圖讓自己鎮定些,接下來的事情其實彼此都心知肚明,但是心臟不受控製砰砰的跳,讓他自己感覺真的好像得了心臟病一樣,又有些緊張,偏偏還期待無比。
“雪地紅梅,”朝硯眸光微斂,隻有漂亮的喉結微微動了下。
他話語出口,此處花草皆無,雪鋪滿地,周圍梅樹虯結,隻有朵朵紅梅花苞染雪,幽香自來,而下一刻,梅樹微顫,散落遍地雪花,像是被誰打了一拳似的。
梅林之中,紅衣如火,更勝梅花半分。
采梅烹茶,朝硯學過幾分,如今也儘數告知朝縱了。
紅色的梅林如同紅雲一般,采梅之時要先遍覽群梅,在其中找到含苞待放的生的最鮮豔的梅花,輕輕撫過其上霜雪,隻露出稚嫩的花苞來。
觀其顏色,然後嗅其香氣,微微剝開最外麵的花瓣,查看其中花蕊是否浸了雪水,若未浸雪水,則不足以采下,選取浸了雪水的,以玉管將其覆蓋,環繞采下,不染人氣,烹茶時才見雪水甘冽,梅花幽香,先是小火煮沸,大火留香,愈烹愈醇,比之酒水不差分毫。
此茶之道,朝硯看的極多,也教的極好。
外界三日過,外界諸人有下山者,如覽清閣人,他們要做的事情朝硯早已在玉簡之中交代好了。除此之外,自然也有在峰頂與劍霜寒商議煉器者。
上品寶器何等珍貴,若是隻憑送禮和三言兩語便幫人煉製,劍霜寒還不如直接擼了劍寒星主的名頭,直接做一個普通的劍修去。
此事還需再行商議,卻並非沒有專機,隻是在徒弟剛剛結了道侶的時候,劍霜寒暫時沒有這個興致。
前來之人也知寶器不好得,但是還可以商議便是有機會,有機會便不怕等待。
九尾狐族除了純狐玥還在此處,其他人皆是在看過純狐初,送了一堆的禮物,摸了一圈後皆是退出了此地。
故而三日過,這峰頂倒是恢複了往常的安靜。
“他們怎麼還不出來啊?”純狐初抱著一顆離乳果啃的津津有味,這是九尾狐族給幼狐的補品也是食物,想要生的健碩,激發體內完全的血脈之力,必然是要無數頂級的寶物投喂的,所以純狐玥才說朝硯養狐狸養的極好,即便是在狐族腹地之中,也不過如此了。
“騰家曾有一件寶物,名曰溯時,”純狐玥笑著理了理他的尾巴道,“其中十日,外麵才不過過了一日罷了。”
狐族寵愛幼狐,但是該知道的還是要知道的,否則天生的好樣貌極為可能讓他們被騙,而不是騙人。
“禽.獸啊,”純狐初悠悠感慨了一聲。
“你有本事當著朝縱的麵說,”純狐玥笑道。
純狐初抖了抖尾巴,仰頭道:“我說了的話你會保護我麼?”
“在你沒有被打死之前,會救你一命的,”純狐玥說道。
純狐初輕輕咬了一下他的手,在那裡吭吭唧唧:“堂堂族長竟然欺負小狐狸,你不怕我跟長老告狀麼?”
這幼狐跟在朝硯身邊,絕對比狐族腹地之中的那些幼狐要機靈聰明幾分,不像他們那般懵懂,但是比之純狐玥還是差了很多的,畢竟這隻可是狐狸精中的狐狸精:“你若敢去,我便剃了你全身的毛。”
狐族愛美,一身毛發幾乎可以視作性命,小狐狸啊啊的叫了兩聲:“你最開始引.誘狐狸的時候不是這麼說的!我不要跟你回去了。”
“不回去……”純狐玥微動了一下眉梢,“也剃毛。”
“嘰嘰……”小狐狸呲牙咧嘴,然後被拍了一下腦袋,“不要學兔子叫。”
“嘰,”小狐狸癱成了一張狐餅。
還沒有長成的小狐狸就想跟他鬥,還嫩的很呢。
三日無雪,天空之中烏雲開始彙聚之時,純狐玥立在窗邊負手看著:“看來快出來了。”
就是不知道這一次雙.修能夠突破到什麼修為。
烏雲籠罩,又過三日,朝縱抱著渾身大寫著廢了的朝硯從廊中經過。
諸人看似眼觀鼻,鼻觀心,偏偏看著最冷清的無暇都好奇的看了兩眼。
“還好麼?”朝縱關上門,隔絕了一切視線。
朝硯倒是醒著,隻是靠在軟墊上打著哈欠。
人家采茶都是精挑細選,留待來日,要是讓朝縱去采,怕不是滿樹都給禿嚕下來了。
不過還好,修士的身體強悍,想要恢複不過一日的功夫。
“好著呢,”朝硯懶洋洋道,察覺到有氣息靠近,睜開眼睛的時候用腳撐住了朝縱的腰道,“你知道適可而止和竭澤而漁麼?我們要為長遠打算。”
不能采個茶連樹都給刨了。
朝縱握住了他的腳腕拉開,一笑之間眼角眉梢都好像在發光一樣,他笑道:“想什麼呢?給你揉揉腰而已。”
朝硯伸手按住了那張臉,笑道:“你覺得我是三歲小孩兒麼?”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種事情也是要在徒弟出師以後,論起說謊二字,朝硯覺得就是整個訛獸族加起來都不一定勝得過他。
朝縱笑了一下丟開了手道:“我這次說的是真的。”
朝硯笑了一下:“……謝謝,不信。”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九黎小天使的地雷吖~
茶要安靜的品【瘋狂暗示】
朝硯:知不知道什麼叫可持續發展?
朝縱:不知道,字典漏印了。
朝硯:……,新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