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碗紅燒肉對王泉林的意義真的很大。
這一碗紅燒肉他等了整整四年,而為了這一碗紅燒肉,背後無數人在努力著、奮鬥著,現在總算是看到了這日啊。
端起紅燒肉的那一刻,王泉林隻覺得渾身輕鬆,隻是在吃之前,他還是希望能和向薇一起分享這個喜悅。
而他以為,科研項目有了成果後,向薇因為會跟著來見他,隻是為何沒有人?
王泉林忍不住又是一聲問:“小向怎麼沒來?是不是還在路上?要不要我再等等她?”
聶齊沒說話,臉上的神情也跟著有些悲傷的感覺。
王泉林臉上的笑意僵了僵,隻覺得口乾舌燥,都不敢開口問下去。
一旁的老太太看著,她伸出手想將那碗紅燒肉接了過來,“有些涼,我拿去熱熱。”
卻不想王泉林縮手躲了躲,“不,先放著,我等等小向。”
“你行了,先吃著吧。”聶齊歎氣勸著。
王泉林張了張嘴,突然哽咽了兩下,“你讓我怎麼吃得下啊。”
他不該啊。
就不該將她帶去的。
核武器,輻射能殺敵人,在研究的時候自然也會害了自己人,尤其是他們這種科研的人,有時候將成果看得比命還要重,哪裡顧及的那麼多,直接是想都不想就直接衝過去。
向薇不比他這個老頭,就算沒這個病,那也是一條腿邁入棺材裡,無所謂早死還是晚死,反正也差不了多少。
可向薇不同,她才多大啊。
要是多給她幾十年的光景,成就不會比他小。
怎麼就……怎麼就被他給害了呢。
王泉林隻覺得一口氣堵在心裡,難受得很。
“你彆這樣,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糟。”聶齊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他歎氣著。
來之前其實他不想說的。
彆看老王現在能說能笑,但其實也是一口氣吊著,萬一聽到不好的消息受到打擊怎麼辦?
可沒想到他還什麼都沒說呢,就被老王察覺出來,弄得他想瞞都瞞不住,“這孩子也是能忍,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的反應,硬生生忍到科研成功後,現在人去了天津,她家裡人也都趕了過去。”
是真的能忍。
放射性物質可怕得狠,哪怕一開始的病症沒那麼明顯,但也會導致生病的人身體各種不適。
可即使這樣,向薇在高強度的工作時,嘴上從未透露過一句,甚至沒表現出不適的神情,或許是鼓著一股勁吧,真當身上的擔子卸下來後,人就扛不住病魔的折磨了。
在特殊的辦公室,向薇以組長之一的身份對中子彈講述了成功的論證,一直等會議結束,就倒在了他麵前。
那一瞬間,聶齊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本自己安慰自己,想著會不會是和上次一樣,向薇被累得睡著了。
可結果……
聶齊抹了把臉,“情況比你當時要好一點,就是不知道控不控製的住。”
王泉林徹底坐不住了,“不行,我要去看看她,她現在在哪家醫院?”
“你不用去。”聶齊揉了揉有些脹疼的太陽穴,“國內暫時就幾家醫院能治這個病,過兩天她那裡安頓好,就會轉院過來。”
“她糊塗你就任她亂來?這種病是能拖的嗎?怎麼不把她直接帶來呢?”王泉林急得不行。
聶齊苦笑一聲,“你們真不愧是半個師徒,一個比一個犟,那也得我催得動才行。”
“……”王泉林啞然。
想起當初周邊人恨不得把他拖進醫院,自己就是不乾,恨不得耍潑打滾要留下,這麼一想他還真沒資格說。
他掀開被子就想下床,旁邊的老太太急的不行,“你乾嘛呢?”
對著老伴,王泉林說話的語調都忍不住緩了兩度,“我就像給小向打個電話。”
“那你等著,我讓護士推你出去。”老太太沒攔著,這幾年相處的時間長,有些事老伴不能說,但是沒少跟她提起小向這個女同誌,雖然一直沒機會見過麵,但對於這個同誌,她還是蠻感謝的,要不是小向,自家老伴也不會那麼乾脆的放下身上的擔子。
有時候不願意放下,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放下了,將沒人能再扛起來,所以哪怕拚了命也得繼續扛著。
而一旦後續有人,在自己實在扛不下的時候,將擔子將交給後麵的人也不是不可以。
老太太和老伴都結婚這麼多年,知道他將大義看得比什麼都重,包括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是有小向的出現,就算再難他都不會退出科研所,可正是因為這樣,小向出了事他在難過的同時還十分的自責內疚。
合力將王教授搬到輪椅上,再推出去找電話。
從這個醫院撥打到那個醫院。
等兩人通上電話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後。
在電話,王泉林聽著向薇的聲音,感覺還蠻有精神,稍稍是安心了些,然後是不住的叮囑著。
“得聽醫生的話,讓你多休息那就休息。”
“彆再想研究的事,咱們國家出色的研究員不少,你就是多歇會也沒關係。”
“要是胃口不好,就讓身邊的人弄點開胃的吃,千萬得多吃飯,不然……”
叨叨絮絮,此時的王泉林何嘗不是將向薇當做了晚輩來關愛?
說是師徒也算師徒,說是忘年之交也沒錯,就連現在聽著就像是爺爺在關心著孫女。
此時的向薇還好嗎?
說不上好,畢竟就算語氣中氣十足,麵上白裡透著紅,如果不是身上的病服完全看不出是病人。
可是,身患絕症的人又哪裡會好?
無非是能扛或者不能扛罷了。
向薇就屬於能抗的那類,她是真的不怕疼,哪怕生理上疼得眼淚嘩嘩,其實咬咬牙還是能挺過去。
這不,從發現自己身體出了事,她就一直熬著。
倒不是完全不將身體當回事,而是她知道就算現在去醫院,無非也是拖,倒不如將時間用在科研上麵。
麵對著王教授的叮囑,她都是一一應著,直到王教授說道:“那碗紅燒肉我還沒吃,等你來了首都,咱們一塊吃。”
向薇輕笑著回,“那怕是會放懷。”
“不會,我請人放凍櫃,放多久都行。”
“好,那您等等我,我和您一塊吃紅燒肉。”和王教授約好了首都見麵,向薇就將電話給掛了。
一旁的向進拿著外套跟過來,擔憂的道:“薇薇把衣服穿上可彆著涼了。”
等兩父女回到病房,睡著旁邊小床上的李秋醒來,她眼眶發紅,顯然之前哭過一場,這會顯得格外憔悴,“你們去哪裡了?不是說了好好靜養著,怎麼又亂跑?”
舍不得說生了病的女兒,李秋將矛頭直接指向老向,“你也是,她不懂事你還跟著一起?不知道薇薇現在免疫力低,一旦著涼感冒……”
話還沒說完,向薇就伸手抱了過去,直接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輕聲喃嗚,“媽,我不會有事的。”
李秋眼眶又紅了些。
怎麼可能沒有事啊,那可是絕症,根本沒藥能治,但凡得了這種病的人,幾乎都沒人能熬過幾年。
她家薇薇才多大?這才剛剛三十出頭,還沒結婚生子,還沒能給他們兩個老養老送終,怎麼就……
不想讓薇薇太過擔心,李秋硬生生將哭腔壓了下去,“你當然會沒事,咱們國家現在越來越好,說不準過不了多久就有了藥,你隻要再等等就好。”
“好,我乖乖的等。”向薇特乖巧的說著。
可她心裡很明白,根本等不到那日,倒不如趁著最後一段時間,做點有意義的事。
隻是,她有點不忍。
如果要去做她想做的事,那這最後一段時間怕是都不能和父母相處在一起,甚至有可能在閉眼的時候都沒法見他們一眼。
她雙眼一閉什麼都不知道,可留下的人該多痛苦啊?
向薇生病的事並沒有太多人知道。
最少在天津科研所的那些人並不知情,隻是曾經有一些離開的人又回來了,就算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去做什麼項目,但大概也能猜到一些這個項目應該是成功了。
周雪得到消息的時候特彆興奮,但又有些為難,此時的她在昌琛小組裡,就算向薇回來了她也不一定能加入向薇的小組。
不過沒關係,她可以先遞交報告,爭取在向薇回來後先脫離小組,然後加入進去。
在將離崗報告交給組長時,周雪不是沒有尷尬,隻是這麼多年來,一直支撐她前進的目標就是向薇,哪怕再尷尬或者覺得對不起昌琛組長,這份報告她還是會交出去。
隻是她沒有想到,在組長看到她的報告後,第一句話是:“向薇回來了。”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周雪點著頭,“她原先小組的成員有幾個都回到科研所,她的項目一定是已經成功,等她回來絕對會支持一個新的項目。”
以前她沒資格站在向薇身邊,可現在她能挺胸抬頭的說一句她有這個資格!
昌琛將離崗報告遞回去。
周雪一愣,有些著急,“組長?”
昌琛道,“不需要這些報告,我就是向薇小組的成員之一。”
與此同時,馬明是徹底鬆了一口氣,“我總算能解脫了。”
一旁的鄭浩‘嘿嘿’笑著,“能不能有幾分當組長的樣子?”
馬明很認真的道:“不能!”
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接下科研主持人這個位置,當組長真的太麻煩了,所有的事都得他來安排,每天睜開眼到晚上閉上眼,完全空不出一點空餘的時間。
他不怕累、不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