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騙子【三合一】(1 / 2)

顧元澈在床上跟死人似的躺了六年了。

過去的日子裡, 阮茗煙不是沒私下問過醫生,那些在顧元湛麵前還裝著樂觀態度的醫生對她倒是很坦誠,提起顧元澈, 都是沉默著搖搖頭。

他根本不會醒了。

這也是阮茗煙敢心安理得享受這一切的原因, 反正顧元澈不會醒,沒人能揭穿她。

可是現在,顧元澈醒了?

腦子一片混沌地被司機帶上車後,阮茗煙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她絕對不能去見顧元澈!

她著急道:“我……我想起有東西忘在公司了, 你放我下去!”

司機卻是沉默, 自顧自地開著車沒理她。

阮茗煙更急了, 搬出了顧元湛:“你給我聽下,如果不聽話, 我就告訴元湛!”

“抱歉,阮小姐。”

司機終於開口,木訥的臉上沒有半點情緒,聲音毫無起伏:“顧總說了, 您就算跳車, 我也得把您的屍體給帶到醫院。”

完了。

一聽到這話, 阮茗煙哪裡還不明白,顧元湛這是知道她不是元澈要找的人了。

沒了,什麼都沒了。

仙山的女主沒了, 她想要的那些資源, 甚至她擁有的一切, 全都沒了!

阮茗煙絕望地癱軟在車座上,手腳冰涼。

然而黑色的轎車並不停留,像風一樣飛馳過去,掀起半點塵灰後無影無蹤。

再停下時,車門打開,司機恭敬地替阮茗煙打開車門請她下去。

阮茗煙腿軟了,死死地掐了掐自己地大腿才緩緩地生出力氣來。她抬頭看著醫院大門,緊抿著自己的唇,蒼白的臉上透露出無助的驚恐和絕望。

逃不掉了,六年了,還是沒逃掉。

既然逃不掉,那就這樣去吧。

事情既然到了最糟糕的地步,阮茗煙的心態反而逐漸平和下來。

相處了這麼多年,她也有點摸清顧元湛的性格了。

這男人看著冷漠難接近,其實很講舊情,自己好歹也陪了他弟弟六年了,不管怎麼樣也不會弄死她的。

隻要……隻要那件事不被發現就可以了。

整間醫院都跟平時不一樣了,那些輪班的專家和醫生們全都彙聚在此,也不像平時那樣小心翼翼不敢高聲語,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輕快的笑容。

其中一位專家正激動地說著什麼:“……奇跡,所以這是真正的醫學奇跡!明明當初檢查幾乎不會醒的……”

就是這個老家夥!

她就是聽了這老家夥的話,才放鬆了警惕!

阮茗煙停下腳步,目光恨恨地盯著對方,恨不得在對方的白大褂上麵撓出幾個血洞才好。

就在這時,旁邊的小護士微笑著對她說:“阮小姐,顧總等你很久了。”

哪怕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阮茗煙還是硬著頭皮朝著顧元澈的病房走去了。

似乎是已經做完了最基礎的檢查,所以現在病房周圍都很安靜,直到推門進去才聽見隱約的說話聲。

顧元湛聽見動靜後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依舊冷漠,轉頭繼續跟病床上的那人說話。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如果太累了就睡會了,我叫她出去等你睡醒。”

如果星華娛樂其他人在這裡一定沒法把這個語氣溫和到近乎小心的男人同他們的顧總聯係在這裡,他卻沒有半點覺得不自在,皺著眉把顧元澈的手縮出來的手又塞回被子裡。

“彆亂動,著涼了怎麼辦?”

沒人搭理邊上的阮茗煙,她局促不安地站立著,腳下踩著的明明是高等鞋,但這會兒總覺得像是尖利的釘子,幾乎沒法站穩。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站太久,阮茗煙的後背慢慢地沁出汗水,整個身子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就在這時,忽然有個聲音傳來:“你過來坐著吧。”

和顧元湛截然不同的清澈音色,像是被春雨細細浸潤般的柔和。

阮茗煙慢慢走過去,時至今日,她終於真正看清顧元澈的樣子。

明明躺在那兒的時候看著跟顧元湛一模一樣,但是當他醒過來後她才發現,其實兩個人很明顯就能區分出來。

他靜靜地躺在那兒,因長年未出門所以皮膚白得帶著病態,那雙濃墨點就的眸子清澈地映著她惶然無措的臉,沒有血氣的唇稍稍一彎,便揚起一個極淺極溫和的笑。

“我都聽元湛說了,這六年辛苦你了。”

沒有想象中的刁難,也沒有想象中的威脅。

他隻這樣溫文爾雅地禮貌說話,眉眼間滿滿的都是誠懇的謝意。

沒想到顧元澈原來是這樣的人,這樣的話一定會理解她的苦衷的,太好了,太好了!

阮茗煙原本還懸著的心瞬間落了下來,她確定自己這回不會有事了,甚至會因為這些年的辛苦而換來回報。

她眼中因為激動而盈出淚花,坐在床邊的軟椅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顧元澈,發自內心地說:“我……我終於等到你醒來的這天了,你能醒過來我很高興。”

顧元澈帶著平和的笑容,靜靜地聽著她說話。

阮茗煙看一眼顧元湛,知道有些事已經瞞不住了,而且說不定對方早就知道了,所以前陣子才一直不讓她來醫院探視。

現在不如老實交代為好,但是這事情到底怎麼說,也是需要技巧的……

“我……我一開始被帶到這兒的時候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是誰,顧總讓我陪你說話……我一開始隻是想看能不能喚醒你,想著等你醒了再把這些誤會講清楚,但是……但是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子一直都沒有來,我就一直守在這兒了。”

晶瑩的淚水順著完美的臉龐滑落,此時此刻的阮茗煙就像一朵含露的玫瑰,嬌豔到讓人心神晃動。

顧元澈眼中像是閃過一絲感動,這讓阮茗煙愈發安心。

果然,男人很溫柔地安慰了她:“這一切都是誤會,是我沒跟元湛講清楚,起因在我。”

顧元澈的這句話仿佛一道特赦令,瞬間就讓阮茗煙如釋重負。

她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過關了,顧元湛這麼心疼他弟弟,既然正主都體諒她的難處了,他定然不會繼續為難她。

可是下一刻,顧元澈悠悠開口繼續問了一句。

“可是,你為什麼也沒跟元湛說清楚呢?”

他依舊言笑晏晏,像真是隻有淡淡的疑惑:“你為什麼不說實話,說你其實根本不認識我呢?難道你就是世界上少有的大善人,看我可憐,所以自願頂替另一個人守著我呢?”

阮茗煙被這問句問得忽然怔住。

“而且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你當初不是演的女二號嗎?為什麼元湛告訴我,你就是女主角呢?”

他繼續問著,話語裡的溫度不減,眉眼仍帶笑。

直到下一句出口——

“你搶了小溪的女主角?對嗎?”

阮茗煙喉嚨像是梗了東西,無法說話。

“你怎麼能搶小溪的東西?那是她拚命拿下來的角色,你用什麼搶的?用你這張臉嗎?”

顧元澈的目光從她美豔的臉上掠過,卻像是看一坨汙泥,嫌惡至極。

“你害怕了,害怕你偷來的東西被她搶回去對不對?真可惜,她跟你可不一樣,她想要什麼都是靠自己去爭,隻有你這樣的女人才會想靠著攀附男人,給你再多資源也站不起來,你還是隻想著怎麼抱著男人的腿前進。”

阮茗煙僵坐在病床前,顧元澈的聲音很低,甚至因為身體虛弱所以有些氣息不穩,音色溫柔得要命,但出口的一字一句都如同一把尖刀,刺得阮茗煙無法發聲。

他每一句話,都像是漫不經心地抬起腳,再在她的心上重重地碾過。

她的自尊心和這些年被捧出來的高傲,被顧元澈毫不留情地打碎。

“你哭了?”

顧元澈聲音帶了些驚訝,隨即輕笑出聲:“看吧,我就說你沒用了,小溪就從來都不哭。”

顧元湛老神在在地翹著二郎腿在邊上拚樂高,聽到此處往這邊瞄了一眼,然後皺眉對阮茗煙道:“要哭出去哭,彆把鼻涕濺病床上了。”

“出去做什麼?不是喜歡陪我嗎?那就陪著吧。”顧元澈笑得眉眼彎彎:“反正你的所有通告都被取消了。”

“通告全部取消了?什麼意思……”

阮茗煙眼睛通紅,呆呆地看著顧元澈。

後者極有耐心地解釋:“就是你的代言,雜誌,走秀,什麼都沒有了的意思啊。你以後就在醫院好好呆著陪我就好了。”

“不可以。”

先開口的倒是顧元湛,他盯著弟弟嚴肅道:“萬一她生出什麼歹意傷害你就不好了,不可以讓她來醫院。”

“可是她出去會欺負小溪。”顧元澈憂心忡忡。

你的小溪才不會被她欺負呢,她能單殺野豬,還怕個阮茗煙?

顧元湛在心中默默地吐槽,最後還是沒直接說出口。

把阮茗煙攆出去,顧元湛沉吟片刻道:“阮茗煙的事放一邊,現在她什麼資源都沒了,憑她自己的本事也翻不起什麼浪,而且她雖然撒了謊,但的確陪了你這麼多年就算抵過,不要過多計較了。”

顧元澈盯著雙胞胎哥哥,臉上沒了笑容,聲音冷淡:“可是她搶了小溪的女主角。”

“沒有星華捧她,那些東西她會還回來的。”

顧元澈堅持:“她搶了小溪的女主角。”

“那隻是部小成本電視劇,沒必要……”

“有必要。”顧元澈蒼白的臉上表情無比認真,他一字一句道:“誰都不能搶她的東西。”

最後還是當哥哥的認了輸,他抬手按了按脹痛的眉心,無奈道:“阮茗煙先前的代言,全給越清溪。”

看到病床上的人好像還不滿意,顧元湛隻好繼續解釋:“給她的代言都是最好的,最新那個是國際一線香水。”

顧元澈嗯了一聲,笑容很有深意:“你對阮茗煙倒挺好。”

“……”真想把這個弟弟踢回娘胎裡去!

要不是因為他,自己會對阮茗煙那麼好嗎!

當初要不是他藏著掖著,神秘兮兮地說什麼:“我喜歡的女孩子可漂亮了,而且她剛出道就能演女主,你到時候在電視上見了就知道她是誰了。”這種戀愛腦台詞,自己也不至於搞錯人!

不想跟病患繼續計較的哥哥自動跳過剛才那個問題,話鋒一轉:“你準備什麼時候見越清溪?”

顧元澈清亮的眼眸瞬間垂下去,濃密的睫毛在眼瞼落下一大片陰影。

他感受著幾乎沒有知覺的身體,聲音也不自覺地落寞。

“等我能站起來那天吧。”

他也想看她,那些沉睡的日子裡像是時間都暫停了,以至於他不敢去想如今的越清溪是什麼樣子。

可是既然是見最想念的那個人,如果不能給她一個擁抱的話,相見又有什麼意義呢?

“恐怕等不了了。”

顧元湛聲音沉沉,有些無奈。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越清溪那個助理最近在跟蹤我的車,她應該早就懷疑我故意隱瞞你行蹤的事了。”

*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做了,那接下來隻會越來越順手。

比如跟蹤顧總這種事,小候就很有經驗很有發言權。

經過上次堵車事件後,小候特意摸清了顧元湛平時會開的那幾輛車的車牌號,進出公司的時間,甚至還淡定地跟他的司機都套好了關係開始稱兄道弟——

畢竟是娛樂圈出身的人,做起跟蹤這件事簡直不要太順手。

這不就是狗仔的工作嗎!

所以在觀察到顧元湛經常出入南郊那家醫院後,他飛快地給跟越清溪報了信,而後者也毫不猶豫地丟下正在背到劇本跟他跑出來了。

“溪姐,我知道後門有堵牆比較矮,憑你的本事翻過去那是輕而易舉。走,現在就去,我給你望風!”

越清溪看著已然進入狗仔角色的小候,哭笑不得。

她指了指頭頂那個鋥亮的攝像頭,提醒道:“你信不信咱們已經被發現了?”

走到這一步她都有些無奈,小候當初聽說她在找顧元澈後便私下開始跟蹤顧元湛。

他說既然兩個人是兄弟,那總該要見麵的,再不濟摸清楚顧元湛住哪兒,跑去問問家裡其他人也能問到元澈在哪兒。

結果他本領高超,跟顧元湛的司機稱了把兄弟,套出了重要消息——顧總的弟弟就在這醫院裡。

下了車的越清溪呼出一口氣,抬頭看著這間幽靜的醫院——說是醫院,其實更像是療養院。這位置雖然偏僻但是環境極好,從外麵望進去,隱約可見裡麵修建得極整齊的花草和鬱鬱蔥蔥的樹木,陽光落在那棟彆墅一般的建築物上,在玻璃上反射出溫暖的光。

就在這時,大門打開了。

從裡麵走出一個女人,她穿著護士服,恭敬地在越清溪不遠處站定,微微鞠躬:“越小姐,顧總在裡麵等你。”

既然都讓人來接她了,那也是同意她的探視了。

越清溪穩住驟然猛跳的心,跟在護士身後邁進鐵欄大門,穿過小花園和重重走廊,最後在一間病房前停下腳步。

門口跪坐著一個人,越清溪低頭一看才發現這是阮茗煙。

後者失魂落魄地盯著地麵,眼淚和汗水把精致地妝容暈得一團糟,她聽見腳步聲後緩緩地抬頭,看了良久才像是剛認出越清溪的模樣,眼神中倏然爆發出無邊的恨意。

“越清溪!”

她才剛開口,陪越清溪進來的護士就微微笑著將食指抵在唇上:“噓,阮小姐,請不要打擾顧先生休息。否則顧總生氣了,我們都很難辦的。”

阮茗煙瞬間安靜下來,隻是依然恨恨地盯著越清溪。

然而越清溪隻是輕描淡寫地瞄了她一眼,連半句話都懶得跟她說,徑直朝著門內去了。

她忙著去見元澈,哪裡有心思跟阮茗煙掐架?

*

病床上的顧元澈還在拚命指揮自己哥哥。

“元湛,你快看看我臉擦乾淨沒有?”

“元湛,你有沒有讓人給我修理好頭發?”

“我現在臉色看著怎麼樣?要不你捏捏我的臉,捏紅了看起來會不會好很多?要是小溪看我病怏怏的樣子肯定會擔心……”

“……”顧元湛懶得理他,都躺床上當了六年植物人了,還想要氣色好?

你以為你是植物能進行光合作用嗎!

顧元澈還沒來得及讓哥哥遞個鏡子再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就聽見有些匆忙的腳步聲靠近了。

他躺在病床上無法動彈,隻能感受著一道人影在病床前站定。

緩緩抬眼,一張清麗得像是初雪般乾淨臉龐出現在他眼前。

越清溪愣愣地看著病床上的人,來的路上護士已經把大概情況告訴她了,顧元澈所乘坐的飛機出了事故,他雖然僥幸未死,但是卻在這次事故中成了植物人。

她以為突然消失的這個人,其實就在同一個城市,安靜地沉睡了六年。

她有很多話想跟顧元澈說,想說自己當初找了他很久很久,想問他為什麼要告訴她一個假名字,想告訴他自己現在終於可以當女主角了,想問他還疼不疼。

可是一切話語都哽在喉嚨,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因為顧元澈靜靜地看著她,然後眼中閃過一絲迷茫,禮貌卻疏冷地問:“你是誰?”

顧元湛頓時心生警覺,元澈不認識她?這個越清溪難道也有問題?!

銳利的眼神頓時對準了越清溪,幾乎立馬就要準備找人把她扣下逼問了。

越清溪愣愣地看著顧元澈,然後偏過頭看向邊上一臉警覺的顧總,直接問:“他腦子摔著了?失憶了?”

“……沒有。”

他昨天剛醒來就記得叫他的黑稱,且嘴毒的功夫與當年一模一樣,怎麼可能會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