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劇組拍攝點從鎮上轉移到了山上, 正如電視劇的名字一樣，他們要去的那座山也有個仙氣飄飄的名字，仙女山。
仙女山是國家級景區, 劇組費了好大功夫才申請到在內拍攝資格。
當然, 要求也很嚴格，劇組拍攝的時候不能破壞山上的風貌，那些珍稀的樹種要是被砍了那就等著收律師函吧。
而且這山道也是層層石階鋪就而成，沒有哪輛車能夠開上去。
整個劇組的工作人員隻能扛著大件大件的道具，沿著山道艱難前行, 而演員們無論咖位, 全都得步行上山。
年輕力壯的男演員們倒還好, 但是體力差的女演員們跟上了年紀的老戲骨們就勉強了。
導演梁正時為此很是頭疼：“這怎麼辦？彆說拍戲了，上山都是難事！要是哪個老前輩在山道上累出事了, 我還有臉在圈裡混嗎！”
他們來拍攝之前也考察過，那會兒山上還有索道纜車可以上去，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運道太背，明明在鎮上拍的這一周纜車都還好好的, 要上山的前一天晚上相關部門就宣布纜車出現故障, 要進行全麵升級檢修。
檢修多久？沒人知道答案, 而且劇組大腕多，大家的時間都很貴，這耗一天就不知道損失多少經費。
但好在江秋彥在外麵戲拍得多腦子也轉得快, 很快提出建議：“要不我們找鎮上的居民用滑杆（*注）把這些老前輩帶上去吧。”
說乾就乾, 梁正時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 帶著兩個副導演親自去找了一群壯漢，一人給兩百，讓他們負責護送老同誌上山。
結果這一出，問題就來了。
劇組請了十多個老前輩，滑杆都不夠用，少了個位置。
“孫先生您老寒腿犯了膝蓋疼，您肯定要坐的。”
“趙妹子你是女士，我們肯定得發揚紳士風度……”
……
一群白頭發的老先生老太太們互相推讓著，最後脾氣最直最古怪的邱老爺子看不下去了，白眉毛都在抖：“你們這圈老頭老太自己坐去，我年輕力壯，我要走路。”
“……”
不是，老爺子您都七十了，你才是整個劇組年紀最大的好嗎？！
然而人越老脾氣越倔，邱老爺子死活不坐滑杆，腰脊挺得筆直，硬要自己爬山。
江秋彥想扶他，這老爺子吹著胡子揮揮手把他趕走：“彆看不起老年人，我還走得動，你上山了就要拍戲，趕緊地上去然後休息會兒。”
劇組隻好順著邱老爺子，於是坐滑杆的坐著，步行的喘著，劇組大部隊就這樣開始朝著山上的拍攝點進發了。
邱老爺子一開始還走得腳下生風，但隨著山勢漸陡，體力也慢慢地消耗殆儘，腳步也漸漸地慢下來，最後幾乎吊在隊伍最後了。
有工作人員想攙扶這老先生，然而他怕麻煩彆人，隻讓彆人不要等他，自己慢慢地往前挪。
仙女山上的石階因天氣潮濕的原因布滿了青苔，再加上山上時不時就下雨，所以腳下難免會打滑……
“BIU——“
邱老先生腳下一個沒踩穩，身子險險地就要往後麵倒去，就在這時候，一隻白皙的手飛快地從他身後托住他，一道輕柔的聲音同時響起。
“邱老先生，您沒事吧？”
“……”
老爺子顫巍巍地站穩，然後眼睛瞄向邊上站著的越清溪，沒說話。
逞強的老爺子覺得很丟人，於是氣氛很尷尬。
越清溪忍不住笑了，她外公當年也是這樣子，越老越像小孩子，於是她沒說自己是特意落在後麵照看邱老爺子的，而是給他鋪了個台階下。
“我剛走累了，就在路邊休息了會兒，現在他們都走前麵了，要不咱們一起走吧？”
老爺子點點頭，但仍舊不動。
越清溪納悶了，以為老爺子太累了還想休息，於是體貼提議原地歇會兒。
結果老爺子憋了半天，終於開口：“不能走了。”
他的白胡子都垂下去了，看著有些喪氣的樣子：“我腰扭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次的倔脾氣給彆人惹了麻煩，明明一開始是想把滑杆讓給彆人，結果好心還辦了蠢事，越老越糊塗了！
這會兒老腰疼得受不了，根本走不動了，這小丫頭估計也覺得自己是個蠢老頭……
邱老爺子眼皮子一跳，卻見越清溪已經蹲在自己跟前了。
這小姑娘帥氣地反手拍了拍自己的背，示意他上來。
“老爺子，我背您。”
“不行！你是個小姑娘，哪有讓個……”
越清溪回過頭，微微挑眉聲音清亮：“您覺得我是普通的小姑娘嗎？而且，小姑娘怎麼了？小姑娘們也不比男人差。您看咱們組裡的小姑娘們不都是自己爬上去的嗎，也沒人鬨情緒啊。”
這倒是實話，仙山劇組的女演員不少，或許私下也因為要爬山的事情抱怨了幾句，但並沒有哪個跳出來鬨脾氣。
圈裡的人混到這份上都是有腦子的，要踩要鬨都是跟同輩的來，要是欺負老人，指不定哪天就被對家爆出去挨罵了。
就連脾氣被嬌慣的薛墨玉，也是老老實實地自己爬山，沒跟這些老前輩們爭滑杆。
邱老爺子找不出話來辯駁，迷迷糊糊地就被越清溪背上去了。
老年人乾瘦極了，越清溪一點兒也不覺得重，腳下走得穩穩地拾階而上。
“你彆看老頭我現在這麼沒用，其實我年輕那會兒也是武打演員出身的，那會兒啊可沒什麼特效，都得實打實地拍。”
越清溪聽得很認真，邱老爺子讓她想起了自己外公，所以倍感親切。
她的外公也是個動作替身，因為長了張路人臉，所以哪怕他演得再好，一輩子也隻能做替身。
越清溪的這身本事就是外公教出來的，可惜她現在熬出頭了，外公卻看不到了。
前年外公生了場重病，本來能治好的，越清溪也千辛萬苦地拚下個女主角，想著拿了片酬就能給外公動手術了。
結果這合同遲遲沒弄好，越清溪白等了半個月，最後丟了角色。
當時不明白，以為是劇組不想要她了，現在想來是趙權搞的鬼。
“……你啊是個挺好的姑娘，可彆跟他們學，踏踏實實地做個好演員，彆隻想著做明星。”
邱老爺子的話讓越清溪回過神，她聽出這話裡包含著長輩的關切之意，唇邊不自覺地揚起淺淺的笑。
“知道啦，老爺子。”
因為背上還背著個老人，所以越清溪不好走得太快，等她到集中點的時候劇組其他人都到了好一會兒了。
老爺子被越清溪送到劇組隨行的醫務人員那兒去貼膏藥了，當她返回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飄到了她耳朵裡。
“喲有些人啊，才剛演女主就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了，讓全劇組都跟著等她，還沒紅呢就開始耍大牌了？”
這話是等她走近了才說的，顯然是特意說給越清溪聽的。
越清溪側身，盯著說話的薛墨玉。
後者看樣子也是剛到不久，這會兒累得滿頭大汗，頭發亂亂地貼在臉頰上，平時的光鮮亮麗半點都不剩了。
跟她比起來，越清溪隻是麵上微微泛起了紅暈，非但不顯狼狽，反而整個人都透出鮮活的亮麗。
薛墨玉越看越覺得心裡泛酸，人就是這樣的動物，一想起對方原來不如自己就更容易成檸檬精。
薛墨玉還想再刺兩句過過嘴癮，沒想到越清溪摸出個表，修長的手指在表盤上點了點，聲音清冷又鎮靜：“梁導演說的十二點集合，現在還有半個小時。”
越清溪微微抬起尖俏的下巴，表情似笑非笑：“還有，我知道我是女主角，不用你再三提醒了。”
看到薛墨玉吃癟後半句話都說不出來，越清溪隻覺得神清氣爽。
無形裝逼最為致命，囂張的發言真讓人快樂！
*
在短暫的休息後，劇組全員開始籌備拍攝了。
第一幕戲越清溪就得出場。
她飾演的女主莫輕寒是個清冷掛的仙子，武力值驚人，在一群山匪中救下了男主角聶玉川。
開局就是打戲，而且還得吊著威亞飛來飛去，對於普通演員來說這無疑是很大的挑戰，但是對越清溪來說卻正好。
她的角色出場得遲，她還沒跟江秋彥他們配合過，現在去演考驗細節的文戲不一定能發揮好，反而是打戲更能讓她進入狀態。
準備完畢後越清溪上了威亞。
莫輕寒的武器是傘，吊在威亞上山風顯得更大，這把傘其實不太好操控，但是在越清溪手中就沒有那麼多煩惱了。
鏡頭下，那個白衣飄飄的冷豔女子手持一把精巧的小傘踏風而來，簡潔卻精致的紗裙隻在腰上係了一根腰帶，白衣烏發紅傘，身姿嫋娜得像是翩翩欲飛。
她手上的傘靈巧地舞著，或擊或擋，或進或退，動作乾淨利落，果然仙氣十足！
擊倒眾人後，她動作極優雅地從空中穩穩地下落，精巧的繡鞋腳尖點地，半點塵土未揚起。
紅傘一轉，露出半張清冷如雪的驚豔側顏。
導演看傻了眼，這段戲難度很高，其實第一場隻是準備讓越清溪熱熱身在威亞上找找感覺的，但是萬萬沒想到會看見這樣完美的表現！
他悄悄問旁邊的動作指導：“你先前是不是偷偷教了她？”
動作指導也看呆了，愣了半天才喃喃道：“我……我就開拍前跟她說了幾句怎麼走位。”
梁正時納悶了，雖然知道越清溪是女武替出身的，但是這也太專業了吧？都不用動作指導教自己就一通亂秀完成超神了？
現在的替身們素質都這麼高的嗎？
越清溪保持落地的動作良久，劇本上寫了這兒要給特寫的，但是這特寫也太久了吧？
等她脖子都酸了，才終於聽到導演喊卡的聲音。
越清溪動了動脖子，這邊助手們上前幫她下威亞，邊上一群人也圍了過來打量著她，眼神都有點不對勁……怎麼像是放著光跟看見什麼寶貝似的？
最後是扶著腰慢悠悠挪過來的邱老先生忍不住先開口的：“清溪啊，你這本事哪兒來的？”
越清溪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老先生問的是自己在威亞上的熟練操作，想了想不確定道：“大概快七年了吧？”
小時候她也被外公帶著去劇組當過群演，那時候的經曆就不算在內了。
“原來你也是個老戲骨了啊。行，那你也算一個了。”
邱老先生感慨了一句，留下句莫名其妙的話後慢吞吞地挪走了。
在越清溪不知道的角落，老先生戴上老花眼鏡，摸出手機，憑著微弱的信號登上了一個論壇。
【邱老頭：發現個不錯的苗子，叫越清溪。人品好，基本功也紮實，小姑娘長得也不錯，上大熒幕的臉，你們這群老家夥有合適的劇推薦下。】
底下沒一會兒就有人回複了。
【這孩子我也知道，我徒弟前些日子拍廣告，女主就是她，聽說特彆敬業特彆能吃苦，你們有需要女主的考慮下她。】
這個論壇才是真正大佬雲集的論壇。
那個年代的演員們雖然現在很少在電視上出現了，但是他們在圈內的地位無與倫比，這些都是國家級的藝術家，真正的大導演名導演們都聚集在這論壇裡麵。
他們除去聊聊天外，最常做的就是分享對年輕一代的感想。
某個名字在裡麵被提及，就代表著她向演藝圈最高級的那層踏出了一步。比如江秋彥，比如夏衡，這些已經開始向國際進軍的人物，當年還是新人的時候也曾在這論壇裡出現過。
而現在，被他們注視著成長的人，是越清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