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 夏天的西瓜和荔枝逐漸從水果店裡消失, 又一陣瑟瑟涼風吹散暮夏最後一絲熱氣，秋天在某個氣霜的清晨早早到來。
章遇山那邊也敲定了帶著《純白》去東京電影節首映的事項, 越清溪收拾著自己的行李, 聳起肩膀夾著手機跟易枝楊打電話。
“沒關係的易哥，你先陪小薑把他的音樂獎搞定，我這邊有小侯就OK。”
“造型師用不著全部跟著去啦……對, 就讓小愛跟我去吧，沒必要那麼多人的。”
易枝楊是前不久才知曉《純白》送選東京國際電影節的，當慣了老父親的他實在是放心不下越清溪，都臨走了還是沒忍住又問。
“小溪啊，章遇山是個不靠譜的，腦子裡除了拍電影就沒彆的能拿得出手了, 你跟著他去日本真的沒問題嗎？”
越清溪把行李箱蓋上，身邊的人順勢將她的東西全部提過去，於是她笑了笑回答經紀人：“易哥, 元澈跟我一起去的。”
易枝楊：“好的知道了，祝你們一路順風旅途愉快。”
明明上一分鐘還在擔心越清溪的，在聽說顧元澈也要跟去後, 他竟是毫不猶豫地將電話掛斷了。
大概這就是聰明人的心裡有逼數吧。
*
不過越清溪在彆的方麵機智，在某些方麵意外地遲鈍起來了。
她隻是在心裡暗暗納悶，為什麼顧元澈最近總在自己邊上講些奇奇怪怪的話, 拐彎抹角半點都不似從前那般乾脆。
而另一邊, 在講了半個月甜甜的話都沒能讓越清溪內心產生波動以後, 顧元澈心裡也不免產生了一些挫敗感。
難道他真的不夠浪漫不會追女生？
顧元澈還真就沒追過女孩子，因為他從小就長得漂亮說話又甜，加上有個凶巴巴的哥哥做對比，越發格外招女孩子喜歡，所以他一直都是被女孩子追。
快一年都沒有明顯進展的顧元澈終於坐不住了，拐彎抹角地詢問了一番自吹有豐富戀愛經驗的李老五，最後知曉了一個怎麼追女孩子的方法——多看書，少說話！
顧元澈最近不講那些奇奇怪怪的話了，但是越清溪卻覺得這人更奇怪了。
以前顧元澈在工作之餘總是會來找她一起吃飯看電視的，現在每次露麵，她總能看見他抱著手機在瀏覽一個綠色的……好像是叫晉江的APP？
那是什麼東西顏色這麼綠，難道是指導元澈怎麼複檢保養身體的健康軟件嗎？
《純白》劇組一行人前往東京，顧元澈以隨行攝影師的名頭跟著了。
在候機的時候，同行的其他人都在那邊聊著天，唯獨他們坐在角落兩兩沉默。
越清溪歪過頭往顧元澈那邊望過去，結果她才剛動，他就飛快地把手按黑屏了。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最近顧元澈總是抱著手機偷偷看這個綠色頁麵的軟件，隻要她一動又立馬將內容藏住不讓她看見。
明明臉上還是帶著跟往常毫無差彆的溫和笑容，但是越清溪怎麼看都覺得他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越清溪原本是個不愛湊熱鬨問八卦的人，但是顧元澈這樣的行為反倒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也不想彎來繞去，於是直截了當地問出來了，“元澈，你是不是在看什麼奇怪的東西，為什麼總躲著我？”
顧元澈微怔，而後笑得若無其事，“沒有，最近有些工作要忙。”
他沒辦法說實話，難道能告訴越清溪自己是在看各種言情，認真學習到底該如何追求女生嗎？
這要是說實話，聽上去也太蠢了吧？
情緒複雜地上了飛機後，顧元澈偏過頭看著歪著頭睡得安穩的越清溪，不由輕揚起唇角。
她總是這樣，在哪兒都能睡得香，明明是個演員，可是在不演戲的時候情緒都擺在臉上，心思澄澈又簡單。
他忽地就記起第一次見到越清溪的情形。
那時候他為了拍攝那組記錄竹子從春筍開始破土成長為竹子的照片，在那片大竹林景區附近待了很久，正巧遇上了《九天玄女傳》過來拍戲。
他閒來無事，想著順手記錄一些劇組的照片，索性以剛畢業的大學生名義加入了劇組，成了一個幫著搬東西發盒飯的雜工，每天工資八十。
那時候還沒正式開拍，有許多漂亮女孩來這兒試鏡，個個都被吊在威亞下飛來飛去，才十八歲的越清溪也是其中的一個。
她不是最漂亮的那個，跟同組其他女孩子比起來皮膚略黑了一些，也不會打扮，跟同組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阮茗煙比起來黯淡許多。
但是越清溪拚命得很，女主的試鏡要持續三四個小時，導演要求她們吊著威亞在竹林頂上完成好多套武打動作，來競爭的演員那麼多，除了她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完成。
起初顧元澈的鏡頭對準的是遠處清秀的竹子，但是不知何時就對準了那個竹林上翩翩欲仙的身影。
他的鏡頭拉近，能看到越清溪在竹林上方被曬得渾身冒汗，也能看見她唇色泛白，他完全能想象出她此刻有多不好受。但是她身子晃也不晃，動作依然乾脆優雅，像極了一隻白鶴，揚著頭在烈日下站得筆直，絕不低頭。
顧元澈有點心疼這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在分發盒飯的時候刻意將那份飯裡多埋了一個雞腿的遞給她，在不遠處看著她將飯吃得乾乾淨淨後又見到一個雞腿的驚喜表情後，他也不自覺地跟著笑。
他從小生活在優渥的環境中，身邊的女孩子大多出生不凡，從來都不會缺什麼，見慣了各類奢華珍奇的寶物。
他也見過自己哥哥以前追女孩時的樣子，那女孩高貴優雅，對任何事物都淡淡的不屑一顧，也隻有拍賣會上奪下來的那些價格令人咂舌的能讓她多看兩眼。
沒有誰會因為一個小小的雞腿，露出那樣純粹的笑容。
漸漸地，顧元澈不再忙著拍竹子，而是悄悄地將視線落在了越清溪的身上。
他看她在劇組結束拍攝後蹲在外麵認真地背著台詞，也看她在天剛亮的時候拿著道具劍在空無一人的竹林裡練著劇中的武打動作。
顧元澈在分發盒飯的時候淡定地往她的那份裡藏各種東西，雞腿紅燒肉荷包蛋，彆的打飯阿姨都是手抖著將肉撒出去，隻有他將飯壓了再壓，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盛進她那份裡。
然後在半個月後，越清溪終於在某天劇組結束拍攝後偷偷地找上了他。
“你不要再給我裝那麼多肉了。”
十多歲的越清溪跟陌生的男人講話的時候還有點不好意思，臉上微微泛著紅，聲音也小小的。
顧元澈以為她要說女演員不能吃那麼多肉，要控製飲食保持體形之類的話，結果她一開口就讓他愣住了——
“你要是被彆人發現了，會被劇組開除的。”
越清溪個子已經很高，但是在顧元澈麵前就顯得嬌小了，她微微仰著頭看他，那雙像是最剔透寶石的眼睛映著暮色與他的影子，還帶了點稚氣的臉上神情凝重，說出話來卻老成。
“新人在職場很容易被抓到小辮子被打壓的，你要是因為這種事被劇組開除了，很可能工資都拿不到。”
她認真叮囑了一遍又一遍，似乎真的怕極了他會因為這事丟掉這份不到三千的臨時工作，這讓顧元澈哭笑不得。
然後他在第二天沒再往她的盒飯裡塞肉了，而是自己去劇組外的小攤上買了份炒河粉給她加餐。
越清溪初出茅廬也還沒簽公司，就算是主角，劇組也沒有誰多重視她，在拍完戲後各自回酒店，任她一人坐在劇組裡吃盒飯。
她將盒飯吃完後，又把顧元澈拿過來的那份炒河粉吃完了，然後滿足地擦擦嘴，露出貓兒似的饜足笑容。
“今天終於吃飽了，謝謝你，明天我請你吃飯。”
他本想說不必客氣，但是她擺明了不想占他便宜，第二天晚上果然買了兩份河粉過來找他，他也隻好跟她一起坐在竹林邊上吃炒河粉。
然後顧元澈才發現，她那份隻是普通的炒河粉，而他那份是多加了雞蛋和火腿的。
就那瞬間開始，不知道是不是河粉太辣，他的心跳忽地開始錯亂，腦袋裡閃過無數畫麵，最後隻剩下這個小姑娘低頭認真吃東西的樣子。
糟糕，為什麼會覺得她吃東西的樣子都這麼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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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清溪是被機長廣播給驚醒的，她緩緩睜眼，正巧對上顧元澈的眼。
“元澈，我睡了多久了？”
剛睡醒的她聲音還帶了些低沉沙啞，眼裡帶著些許水光，像隻慵懶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