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肴界其實也有著森嚴的等級。
在華國,這種等級在某種程度上和文化是相呼應的。從古至今,不管是擺盤的呈現還是口味,位於貴族階級的士大夫們都會更加偏愛清雅的菜式。比如開水白菜,看著普通素淡,實際彆有乾坤,講究底蘊,藏而不漏。而像雜燴頭碗這樣的菜,香氣甘醇濃厚,霸道的在揭蓋的一瞬間就能引爆所有人的嗅覺,極具侵略性。它會因為太過直接被美食評論家們嫌棄不夠高級,但卻絕對能夠第一時間虜獲食客們的芳心。
大概這就是“口嫌體正直”的美食版本。
“好了。端上去吧。”葉夭迅速的把蓋子蓋上,那一刻她看到唐祁風向來沒什麼表情的冷臉上出現了失望的神色,不由得偷笑。
四個人的晚餐,當然不止雜燴頭碗這一道菜,隻不過這是道硬菜,其他幾道她就做了簡單的家常菜——拍黃瓜、炒時蔬、雙椒牛肉,擔心老太太腸胃羸弱而做的山藥羹。
“小葉太能乾,這一桌菜色香味俱全。”老太太忍不住誇獎道,看向葉夭的眼神更加有愛了。
葉夭毫不謙虛的接受她的誇獎,笑眯眯道:“您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一旁的杜望早就忍不住揭開了擺在正中間的砂鍋蓋子,砂鍋裡,湯色奶白中帶著點焦黃,一層層的碼著冬筍、香菇和木耳等素菜以及肚片、蛋肉卷和肉丸等,豐富琳琅,最重要的是,剛剛聞到的那股香氣立刻撲鼻而來!
真是太香了!甘醇濃厚,讓人的唾液分泌量呈現幾何級的上升,心裡有無數隻小爪子撓啊撓,隻想馬上就能嘗到它的滋味。
老太太原本有些渾濁的眼神忽然亮了亮,喃喃自語道:“這個香味。。。這個香味。。。”
有點像是記憶中的那個味道。。。。。。
唐祁風見狀,趕緊給她盛了一碗,又給葉夭和在一旁早就吞口水的杜望盛了一碗。
老太太迫不及待的用小勺子舀了一勺湯,手都有點顫巍巍。這幾年,她的五感漸漸的消退,味覺已經完全的失去,而嗅覺和聽覺也大不如前。之前吃飯的時候,可以聞到香味,但每一次送到口中後卻味如嚼蠟。她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加上並不是很注重口腹之欲,之前並沒有太在意。但這半年前,卻無比的懷念某些讓人印象深刻的片段,包括曾經一起攜手度過大半生的人,一起經曆過的風風雨雨,一起吃過的菜肴,尤其是這道雜燴頭碗。
她唯一的外孫子,唐祁風,很孝順。知道了她的心願後,這半年帶她吃過無數次的餐廳、去好多朋友家吃過飯、還請私廚上門來做過這道菜。但不管在哪兒,她都依然吃不出味道,可也並不很遺憾,因為每次聞到香味都覺得,差一點,和記憶中的味道還差一點。
這次不一樣!
唐外婆無比的期待,這次她能夠嘗出來味道,即使隻是一點點。
將湯勺送入口中,一開始依然如白開水一般,她有點失望,但下一秒,味蕾卻給她傳遞了不一般的感覺。鹹鮮、帶著一點點的焦香,從淡到濃開始慢慢的加重。
嗯?她好像嘗到了。
不敢相信的,她又舀了一顆炸過的小肉丸,一口咬下去,肉質豐腴,浸滿湯汁。
果然不是幻覺,自己的確是嘗到了味道。老太太有點停不下來,一下子就將眼前的小碗給吃得七七八八——蒸丸子入口即化、小鮑魚和墨魚帶著海的鮮味、肚片脆爽彈牙。吃一口肉,再夾一筷子冬筍片和雲耳片,清爽又解膩。
而其他的人,杜望早就將頭埋在了碗裡,唐祁風看著外婆有點目瞪口呆。他外婆,大家閨秀,年紀大了後這些年尤其注重養生,晚上向來不多吃,他好像都很少見過老人家這樣大快朵頤的情形。
等等。。。。。。
“外婆,你吃出味道了?”他語氣有點驚喜。
察覺到自己有點失儀,唐外婆清咳一聲,恢複了點自己原來的矜持,然後將碗遞給外孫:“再給我盛一碗。”
一切皆在不言中。
葉夭莞爾:“看來很合您的胃口。”
唐外婆忽然歎口氣,看著眼前的菜,眼神都有點溫柔:“我生在隨城,從小吃頭碗菜長大。以前隨城有家很有名的酒樓,我很愛吃他家的這道菜,不管家裡有沒有做酒席,都會纏著我爹和我姆媽叫這道菜。可惜後來這家酒樓不在了,就再也沒吃過了。小葉,你做的這道菜的味道,和我吃過的那家酒樓做的,簡直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