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鋼所築的鐵門被打開,終於給這暗不見天日的地牢透進一絲光亮,阿洛閉著眼睛,聽著尖細拖長的聲音道,“陛下有令,將罪臣逆賊燕祈之女燕羽推出午門斬首。”
前世原主便是這樣死的,在昏君的命令下不準有人為她收屍,最後曝屍荒野為野狗所食,以達到羞辱燕北的目的。
阿洛睜開了眼,平靜道,“我要見皇帝。”
那宮中而來的內侍,居高臨下地道,“哼,一個將死的罪人之女,也敢妄想麵見聖顏。”
“我有話對皇帝說,他不是想從我口中聽到某些話嗎?”阿洛唇角露出譏諷一笑,繼而淡淡道,“我早死晚死,也不過隻是這片刻工夫罷了。”
看著阿洛沉靜而幽深的目光,那內侍心中不知為何心裡一動,麵上不屑輕視,“我先去稟奏陛下。”
關於處死鎮北侯之女燕羽一事,朝堂上也多有爭執勸諫,誠然燕北舉旗造反,是狠狠打了大成皇室的臉麵。但燕羽乃是逆賊燕北王燕臨的至親,留著她也許能當作籌碼人質要挾燕北。
奈何皇帝被燕北膽敢造反作亂,氣得大怒,根本聽不進去這些話,一定要殺了燕羽以發泄他的怒火。
一個要靠虐殺弱女子才能發泄狂怒的君王,何其無能。鎮北侯父子和六萬燕北軍雖然被坑殺,但燕北之地底蘊深厚,突然舉兵造反,皇帝一時也鞭長莫及,還要防著另外兩方諸侯也蠢蠢欲動了起來,連帝京的數萬禁軍也不敢隨便抽調。
當聽到內侍轉述的話後,皇帝本來還在怒火上,不打算理會,但忽然似乎想到了什麼,
在鎮北侯父子被坑殺後,朝野議論紛紛,皆是不相信鎮北侯勾結外敵意圖謀逆,連遼東、西南兩方諸侯也有上書,為鎮北侯申冤要求徹查此事。他們可不像朝堂上那些可以隨意貶謫流放的官員,真要生出異心來,就是聽調不聽宣了。哪怕是有嫡出子女在京中為質也影響不了他們什麼。
燕羽代表鎮北侯府在帝京為質多年,皇帝對鎮北侯父子不還是說殺就殺了麼。
皇帝讓手下人也偽造了不少所謂的證據,但信的人卻不多,上一個相信皇帝詔令的人,不就慘死在雁門關外了。
當時皇帝惱羞成怒,身邊的弄臣進言道,可以對鎮北侯的女兒燕羽嚴刑逼供,讓她出麵指證自己的父兄有謀逆意圖,這樣皇帝也能占據住大義名分,麵子就好看多了,全天下人的非議也會少些。
在天牢裡被關押的燕羽受了不少刑,卻依舊不肯順從,後來因為大臣勸阻,說可以留做掌控燕北的人質,這才留住了她的命,皇帝便丟開一旁不管了。
皇帝陰沉冷笑道,“她現在是肯低頭了。”
身邊寵信的臣子陪笑討好道,“人終究是怕死的,哪怕再傲骨錚錚的人,何況還隻是一個小小女子呢,自然是要在陛下您的威勢之下低頭求饒的。”
現在外麵天下人都同情燕北,連自立為王豎旗造反這事都沒多少人指責,連遼東西南兩邊諸侯都還做做樣子掩麵哭泣,為其不平呢,誰都不恥於皇帝設計坑殺抵禦外敵的鎮北侯父子和數萬燕北軍。
殺了燕羽泄憤羞辱脫離大成皇朝掌控的燕北,的確是比不上讓鎮北侯的親生女兒指證他是大逆不道的叛賊,狠狠打燕北的臉。
想到這皇帝心裡頓時一陣暢快,大笑道,“好,那就帶她上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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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月宮,曾居住著大成皇帝最寵愛的妃子,後來那寵妃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了,留下一個女兒,如明珠美玉般,容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極為得皇帝的寵愛,自幼捧在手心上怕化了。
聽聞父皇下令處死鎮北侯父子的消息時,楚水笙也是極為震驚的,還為記憶中的那個肆意張揚的俊朗少年郎默默哭了好幾場。後來又聽說他已平安,還公然舉兵造反對抗大成皇朝,楚水笙又是慶幸又是難過。
身邊的宮人看得出來她對燕臨十分關注,都勸阻她道,“公主可莫要在陛下麵前提燕北之事。”
如今燕北就是陛下的心頭上的刺,多少官員因此被貶謫流放,哪怕帝姬是陛下最為寵愛的女兒,最好也得小心些。
聽著這話,楚水笙心底默默歎息。就像她知道燕臨的妹妹被關入天牢,即將被處死,她也不敢去向父皇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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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金鑾殿上還有不少文武大臣,和皇帝寵愛的一些妃嬪皇子,還有遼東西南兩方諸侯尚在京中的質子質女。
皇帝下令將罪人之女燕羽帶上來,他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堂堂天子,沒有殺錯鎮北侯父子,大逆不道犯上作亂的叛賊,有何不能殺。
殿上其他人聽了心思各異,他們心裡何嘗不清楚,陛下自繼位以來就昏庸多疑好大喜功,這不就硬生生逼反了燕北。
若是陛下手腕夠厲害,可以溫水煮青蛙不費吹灰之力達到削藩目的。又或者足夠心狠手辣,斬草除根,以迅雷掩耳不及之勢滅了燕氏一門接管燕北之地,叫人說不出話來,反正結果都可以由勝利者書寫,這些也無妨。
偏偏陛下兩邊都沒做到,還逃掉了一個足以成為威脅的燕臨。燕氏還有人繼承,燕北那邊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的造反,和大成皇朝對著乾了。
現在到了這步,可以說是進退兩難,要麼調兵平定燕北叛亂,要麼陛下為鎮北侯平反,將一切罪責都推脫到奸佞頭上。
但前者也沒那麼容易,燕北雖失了數萬大軍,但也是難以啃下來的硬骨頭。何況哀兵必勝,燕臨死了父兄,那些燕北百姓何嘗不是死了兒子兄弟骨肉至親,顯然是孤注一擲要與大成皇朝拚個你死我活的。
也不知道這燕羽的話能起到幾分作用。
沒多久,內侍便將一人帶至殿上,少女十六七歲的模樣,一襲素衣,身上還帶有受刑的斑斑血跡,容色蒼白披頭散發,手腳還帶著鐐銬,泠泠作響,讓人見了心生惋惜。
在未發生那事之前,這位燕羽小姐還是名動京華的美人,甚至還有不少人在猜測,陛下會將她許配哪位皇子勳貴,如今卻成了可憐至極的階下之囚。
皇帝居高臨下道,“燕羽,你不是有話對朕說麼。”
阿洛抬起頭眸子中毫無畏懼之色,甚至十分平靜道,“陛下是想聽我說,我父兄野心勃勃,勾結外敵,意圖謀反。”
聽到這話,殿上有不少人望向阿洛的目光裡透著譏誚鄙夷,以出賣死去的父兄來求得苟活,自然是失了骨氣氣節。隻要她開口作證,無論是不是真的,鎮北侯父子的清名都毀於一旦了。
皇帝卻是高興道,“你若是肯大義滅親,指證鎮北侯父子罪名,朕也可以寬宏大量,饒你一命。”
“如果這是陛下的遺言,我也可以滿足你。”阿洛看著他微微笑道。
眾人還來不及色變,與話音同一時刻落下的還有碎裂開的鐐銬,奪下離她最近的禦前侍衛腰間配刀。阿洛壓根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直接殺了擋在她麵前的侍衛太監任何人,提刀走至於殿上龍椅。
實則動作快到無人可以捕捉,刀光縱橫,鮮血飛濺。
最後雪亮冰冷的刀鋒血淋淋地架在了皇帝的脖頸上。
看到這一幕,殿上驚叫聲四起,霎時眾人亂作一團,連召宮中禁衛過來也來不及。
鎮北侯之女竟然有這般厲害的武功,他們實在意料不到,而當務之急是燕羽行刺陛下,甚至陛下命懸於她手中,成了她的刀下人質,嚇得讓人不敢靠近,生怕她那刀砍下來。
某位國公勳貴臉色大變怒喝道,“燕羽,切不可傷及陛下,難道你也要做大逆不道的罪人不成?”
阿洛輕笑了一聲,笑容如冰雪般冷冽,“他殺我父兄,我為何不能殺他。”
一些禦史清流也梗著脖子道,“鎮北侯一門數代都戰死沙場儘忠報國,你今天難道要毀了燕氏清名,行弑君之舉麼。”
阿洛反問道,“他配為人主嗎?”
阿洛這些話無異於是在羞辱皇帝,但他此時此刻人為刀俎,敢怒不敢言。
“不要殺朕。”皇帝整個臉龐扭曲,臉色紅漲至極,又是恐懼又是暴怒,甚至口不擇舌了起來,“隻要你此時住手,朕可以為鎮北侯平反下罪己詔,朕還會把整個燕北分割給你們燕氏,許你們自主之權。”
這已是他臨危之際能想到的最多了,可惜阿洛根本不在乎。
阿洛低聲輕語道,“我現在就送你去見我父兄,還有那六萬無辜慘死的燕北軍將士,好讓你去對他們懺悔賠罪。”
說完麵色漠然毫不猶豫地揮刀砍下。
那顆死不瞑目天下最尊貴之人的頭顱與身體分離落地,滾了幾下,停在了富麗柔軟的紗幔邊上,鮮血噴濺,染紅了一側某位妃子的裙擺,也嚇得她驚聲尖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