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不過是練氣期的修為,連築基都沒有。
放到修真界,這樣的修為隻是沒什麼人會注意的底層弟子而已,但是放到凡人界,卻可以稱呼一聲仙師了。
凡人界,不管是妖物還是修士,實力都很低,但凡有門道有辦法的,都去了靈氣更加充足的修真界。
發現自己遇到了寶物,而琴娘隻是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農婦,看上去似乎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就這麼大咧咧地將那麼寶貴的東西掛在脖子上,想來並不清楚那東西的價值,不知道是從哪裡得來的。
對於國師來說,他已經將那枚佛珠當成了自己的東西。
琴娘是百姓,而他是國師,且琴娘隻是一個普通人,留著這珠子實在有些暴殄天物,不如舍了給他,也能讓珠子物有所用,不至於寶物蒙塵。
遇見寶物實在太過激動了,國師自己的法器還是師門給的,隻是下品而已,就這已經很珍貴了,而那枚佛珠絕對是極品法器——按照國師的身份,他或許一輩子都不可能摸到的東西。
正是因為對極品法器的渴望,才讓國師完全將理智給拋到了腦後。
這件極品法器即使他自己不能用,上交給師門以後,師門也會根據貢獻,給他應得的東西的,不管怎麼樣都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最最重要的還是……琴娘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國師能夠看得出來,她並沒有修煉,真的就隻是一個普通婦人。
然而此時,他那沸騰的大腦卻像是被人狠狠地潑了一盆帶著冰碴子的水般,冷得他瞬間就清醒了。
琴娘沒想到聞人奚會在這時候突然冒出來,渾身都緊繃著,一隻手摟著聞人奚,眼睛驚恐地看著那位高不可攀的貴人,雙唇哆嗦了一下,伸手推開了她。
“……小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娘。”
她不知道這位大人物會做什麼,心中害怕極了。
他們這樣的人,即使是麵對衙役都會害怕,何況是這位一看身份就不一般的大人物,至少她沒有在縣令老爺身上看到這種氣勢。
而她因為女兒給她求來的珠子,已經被盯上了。
琴娘知道她這樣的人,命很不值錢,擔心自己冒犯了大人物被打死,因而不太敢認聞人奚,這才推開她,裝作不認識她。
“娘,您說什麼呢,我們不是說好快些回去的嗎?我想回家了。”聞人奚再次抱住琴娘的腿,看向國師的目光更加冷了。
原本就因為聞人奚突然出現而僵硬的國師,此時和琴娘的反應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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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回來後,國師幾乎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一直懷疑,將修真界鬨得大亂,殺了聖門的聖女,毀了謝家,殺了一個元嬰期修士,重傷兩位,幾乎踩著聖門的麵子,偏偏還讓聖門對她沒有辦法的那位原本可能就生活在這附近,所以才會到這邊來看看的。
主要是想要看看當日從淮波府逃出來的百姓。
他懷疑,那位就藏在那些百姓之中,和那些逃亡的百姓生活在一起。
他怎麼就這麼大意!
明明知道的啊,為什麼會在察覺到那極品法器的存在時,就好像所有理智都飛走了一般?
想到自己剛才和那婦人的交流,國師渾身冒冷汗,雙腿發軟。
看看那位年紀不大,但實力卻不是他可以麵對的,彆說是他了,聖門對上了以後不一樣沒有好處?再想想謝家的覆滅,這位能是個好脾氣的?
這位連自己的親生父親,同胞兄長與姐姐都沒放過!
剛才琴娘有多崩潰絕望,此時的國師就有多崩潰絕望。
怎麼辦?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這位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隨時可以捏死的螻蟻一般。
換一個人的話國師會覺得屈辱,但隻要想到聞人奚做的那些事情,國師就完全提不起勇氣了。
他算什麼?
他什麼都不算!
“娘,這位大人……”聞人奚抱著琴娘的腿,聲音有些低啞,沒有正常孩子的清脆,說到後麵“這位大人”幾個字的時候,還停頓了一下,驚得國師伸手搭在旁邊一無所知的護衛身上,生怕自己就這麼倒下去。
周圍被國師方才一百兩黃金吸引了注意的眾人隻感覺這瘦巴巴的小姑娘揚起了笑臉看向那位氣質斐然的大人物,“娘,這位大人既然喜歡那珠子,不若就送給他吧,大人能夠喜歡,是娘的榮幸,至於銀子什麼的就不用了。”
琴娘敏感地覺得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不過卻並沒有想多,此時滿腦子都是趕緊將珠子送給國師,擺脫麻煩。
不管東西給不給國師,要不要對方說好的報酬,對於她來說都是一件極為麻煩的事情。
最好的保住她們母女兩個的辦法,就是將東西直接送給這位大人,並且什麼銀子都不要。
隻有這樣,她們才不會被對方記掛上,也不會因為有人知道她們這裡有寶物,或者有很多銀子而盯上她們母女兩個。
“昔昔,娘知道這東西是你跟著先生上香好不容易為娘求來的,娘知道你的心意,但咱不要這個,啊?”怕聞人奚心中難過,琴娘還壓低了聲音安撫了一句,隨後才解下脖子上係著佛珠的繩子。
琴娘知道,這東西絕對珍貴無比,是個不可多得的寶物,否則眼前這位大人物不會這麼失態,她也想要將東西留下來,留給她的女兒當嫁妝,可麵對這樣的危機,她心中同樣明白,這絕對不是她們母女能夠擁有的東西。
她不知道懷璧其罪這個詞,但道理都是一樣的,琴娘隻是不知道要怎麼說出來而已。
國師渾身僵硬地看著小心翼翼送到自己麵前的佛珠,沒有動彈。
他不敢動。
聞人奚就站在琴娘旁邊,牽著琴娘的手,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見此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隻是那笑容在國師看來怎麼都帶著一種瘮人的感覺,異常恐怖,不過其他人看來,那卻是一個懂事的笑。
“大人,您不是想要這珠子嗎?怎麼不要了?快收下啊,我跟娘還要儘快回家去,否則天可就要到晌午了。”
“大膽!”站在國師身後的護衛張口嗬斥,想說聞人奚一個小娃娃,沒有資格在國師麵前自稱我,但是後麵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被國師給打斷了。
“退下!”
本來國師就害怕得很,此時這護衛一開口,他就恨不能轉頭打死他。
嗬斥完了以後,國師臉上也帶上了笑容,隻是那笑容怎麼看都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味道。
“……小姑娘。”提起這個稱呼,國師咽了咽口水,喉結微動,緩解了一下心中的緊張,臉上的笑容更加難看了,“這珠子就……”
就不用了。
是我不配,有眼不識泰山,以為寶物蒙塵,想要據為己有。
這些話國師全部都沒有說出來。
在意識到聞人奚的身份後,國師在極度驚恐之下,腦子轉得也快了,看出來聞人奚並不想要其他人,尤其是她抱著的這個女人察覺到她的身份,所以他並沒有明說。
隻想說“這珠子就算了,還是不要奪人所愛了。”
聞人奚眼睛微眯,再次透著危險的警告,一道神識在國師耳邊炸開。
“收下,稍後送回來。”
聲音冷漠,完全聽不出情緒波動,就仿佛那對著婦人撒嬌的不是她一樣。
聽到這話,國師很快就意識到聞人奚為什麼要這麼做了,也知道自己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著實給這婦人引來了不小的麻煩。
他剛開始輕視著婦人,根本不會想那麼多,至於他拿著珠子走後會發生什麼,自然也不會被他放在心上。
但是聞人奚現在卻用帶著殺意的神識鎖定了他,“教”會他想到了那些。
琴娘手還舉著,總覺得對麵的大人物有些不對勁。
那笑容,簡直像是要哭出來了般。
總感覺他可能笑著笑著就哭了。
知道自己願意將佛珠送給他,這麼高興嗎?這珠子到底是什麼寶物?
琴娘心中疑惑,不過隨後就收斂了那些疑惑,不敢繼續想下去。
——這些東西不是他們這樣的普通老百姓該好奇的。
將珠子給了國師,琴娘謙卑地道彆,隨後就拉著聞人奚快快地離開了。
聞人奚感覺到拉著自己的手全部都是汗,琴娘腳下走得很快,聞人奚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不過這種時候她卻沒有在意這些,隻是跟在琴娘身旁一起往縣城門口走而已。
一直到出了城,走在小路上,周圍也沒什麼人了,琴娘才終於停了下來,就這麼坐到了旁邊的石頭上,渾身都有些虛軟。
“娘。”
“昔昔,彆怨娘,娘不是不在意昔昔給娘求的東西,但那東西咱們留不住,咱們不要啊。”伸手摸了摸聞人奚的腦袋,琴娘擠出一個笑容,隨後從懷裡掏出剛買的貓兒珍珠發簪,小心地插在聞人奚腦袋上,似乎想要以此來安慰聞人奚般。
“所以,這就是娘將我支開,專門去買的東西?”
聞人奚摸了摸頭上的新簪子,幽幽地看著琴娘。
琴娘:“……”
有些尷尬地收回手,眼睛也四處亂飄,總之就是不看聞人奚——她總覺得,往日裡乖乖巧巧又懂事的女兒此時看著有些嚇人。
“多少銀子?”
“十、十兩。”
聲音細若蚊吟,還帶著難得的心虛。
“哦。”
琴娘小心地抬眸,飛速地看了一眼聞人奚,隨後又立刻移開了目光,也無法從聞人奚的表情看出來她到底是什麼想法,“娘會好好做繡活的,昔昔不用擔心,娘會讓昔昔過上好日子的,即使你爹不在了,娘也可以的。”
冰涼的小手落在琴娘的臉上,終於讓她冷靜了些,看著瘦巴巴的女兒。
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已經很努力了,給女兒做各種好吃的,可是她的女兒好像依舊瘦瘦的,一點都沒有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