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奶奶壽宴(1 / 2)

()陳安修明白是他媽媽的借口,東山裡的野菜是不少,但上山挖野菜這種事最少也得等到清明之後,現在的話,隻有剛冒出地皮的小薺菜。他媽媽就是護犢子慣了,生怕他在奶奶那裡受半點委屈,每當這種時候,媽媽就忘了他已經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了,還當他是個受了委屈也不會反抗的小娃娃。

今天太陽很暖和,陳媽媽在院子裡曬被子,把陳安修床上那些好久沒睡過的都抱出來了,一見他進門,停下手中拍打的小竹竿就問,“你奶奶她說什麼沒有?”

陳安修打發噸噸回屋寫作業去,和陳媽媽說,“沒說什麼,我把買的鐲子給她了,她挺喜歡的。”

“花那麼多錢給買的,她又不是不識貨,能不喜歡嗎?天天說天齊當了醫生,又風光賺錢又多,但天齊也不一定舍得給她買個鐲子戴戴,她是老了,可不是個糊塗老太太,誰對她好,她心裡明明白白的,但人這心天生就偏的,不是說誰對她好,她就一定偏著誰的,老太太這些年手裡可是攢下不少東西,估計都得留給天齊,你三嬸伺候她十多年也不一定能得到點什麼。”

陳安修摟摟媽媽的肩膀,笑嘻嘻安慰她說,“奶奶她願意給誰就誰吧,反正咱家也不缺她那點東西。我賺了錢給你買更好的。”

“我還用你這個毛頭小子和我講道理,我早就明白了,我嫁到這他們陳家算算也快三十年了,除了當初分家的時候,你奶奶給過咱家兩袋子玉米,一袋子麥子,一個小鐵鍋,兩副碗筷,你奶奶這些年還給過咱家什麼,咱家是前三十年不靠著她過日子,現在你們都長大了,以後咱還指望她那點東西過活?我是和她住不到一個屋簷底下,但是這些年該給的錢,該給的東西,我給的隻多不少,從沒短缺她半分,她也挑不出我的錯處。”

“媽,咱家最明理的就是你了,要不,咱家就得全靠你當家嗎?”陳安修對著她豎個大拇指。

陳媽媽不受他蠱惑,笑著拿小竹竿敲他,“屋裡去,廚房桌上有草莓,街上五嬸兒剛剛送過來的,你去洗洗和噸噸吃去,這裡都是灰,彆把乾淨衣服都弄臟了。”

“媽,五嬸兒怎麼給了咱家這麼多啊?”用超市最大號的塑料袋盛了滿滿一袋子的新鮮草莓。

“上個月她家新裝修了房子,去你爸爸那裡買東西,你爸爸給她打了折。這草莓是她自己大棚裡種的。”

“哦,原來這樣啊。”陳爸爸年輕時跟著彆人做裝修,後來是他帶著十來個人的小工程隊出去攬活兒自己單做,前些年不願意出去了,就在鎮上租了個院子,專賣各種裝修和建築材料,現在農村裡生活好了,蓋樓和裝修房子的人家多了,東山附近做裝修這一塊兒的又很多是陳爸爸以前的老夥計,用材料都願意來照顧他的生意,所以說陳爸爸的生意一直還挺不錯的。

“對了,壯壯,你們那個老板借給你車子用,你回去的時候要不要給人家買點東西謝謝人家啊?”

陳安修洗完,自己先嘗了一顆,不算是很甜,但很新鮮的味道,聽到他媽媽的話端著洗好的草莓出來,“章先生好像什麼都不缺啊,你有的人家都有,你就彆操心了,來,吃點草莓。”

陳媽媽拍打完被子,拍拍衣服洗把手,拿著馬紮和他堂屋門口坐了,玩笑道,“我有你這兒子,他有嗎?”

陳安修坐在她旁邊,托著下巴作勢思考一下,然後很肯定的說,“這個倒是沒有,但你舍得把兒子送人啊?”

陳媽媽很大方的說,“舍得,有什麼不舍得,隻要有人要我就送了,養了二十多年早就養夠了。”很多年後,她在偶然間想起這天下午的對話,覺得有些話果然是不該亂說的。

陳安修挑了個大草莓往他媽媽嘴裡送,隨口說,“那我回去問問人家要不?”

“你還會順著杆子往上爬了,說正事兒,要不,我給清燉隻土雞你給捎回去行不?”

陳安修立刻嫌棄地搖搖頭,“媽,你真土,好像這年頭誰沒吃過雞肉一樣。”

“你知道什麼啊,市場上飼料喂出來的那些雞哪有自己散養的土雞有營養,燉湯都沒滋味,你江家三爺爺都說了,這個季節,天氣不穩,冷一天熱一天的,燉點雞湯,多放幾片薑,喝了暖和身子。”

“媽,你彆燉啊,燉了我也不要。我去屋裡看噸噸的作業寫到哪裡了。”提著一鍋雞湯去送人,也就他媽媽想的出來,陳安修撥了一半的草莓拔腿就往屋裡跑。

陳媽媽望著他逃竄的背影,笑著搖搖頭,孩子總算是回來了。當年送壯壯去當兵,說什麼保家衛國那都是虛的,無非是希望孩子順利考個軍校,將來賺個好前程,有他四叔在部隊裡還能幫點疏通疏通關係,可第二年,四叔打回電話來說,壯壯被上麵挑走了,當兵後麵的那幾年,壯壯每次回來探親,都給家裡不少錢,說是部隊上給的補助。她不知道壯壯具體在做什麼,就知道他常年在海上,在國外,她心裡總是放心不下,讓他爸爸找四叔幫幫忙,能不能給壯壯調個地方,四叔明確說,壯壯所在的那支部隊,他說不上話。去年壯壯突然就回來了,之前從沒聽他說要退役,回來的時候整個人瘦得厲害,一米八多的人就剩下個架子了,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都顯得空,第一個月除了吃飯就悶在屋裡睡覺,話都沒多少。

壯壯退役半年後,四叔有一次給家裡打電話,說的多是家常話,隻在最後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孩子活著回來比什麼都好。他們就什麼都明白了。隻要孩子能回來,她就什麼都不求了,什麼軍校,什麼前程都不重要了。

*

晚上吃飯的時候,陳安修陪著爸爸喝了兩杯小酒,身上很暖和,但半夜裡下起了雨,沙沙沙的,他蓋著兩床被子還覺得自己是浸泡在冰冷的海水裡,冷得打哆嗦,有個熱乎乎的小身子拱到他懷裡,他摟住了才覺得暖和一點。沉沉的一覺醒來,窗子裡已經透進來淡淡的晨光,夜裡有雨,山上早晨就容易起霧,鄰居家有棵很大的杏樹,伸到陳家的這一枝,霧氣中也可以看到已經滿是粉白的花苞,有兩隻斑鳩立在枝頭上咕咕咕的叫。

不知道誰家的黑白花的大貓趴在牆頭上盯著鳥兒,抬著兩隻前爪,躍躍欲試。

爸爸大清早的在打掃院子裡的枯葉,媽媽好像在做早飯吧……

懷裡的人扭了扭,陳安修低頭正對上噸噸清亮的眼神,顯然已經醒來多時了,被他爸爸手腳纏在身上取暖動彈不得。

“你醒了,怎麼不喊我一聲啊?”陳安修有些尷尬的鬆開手腳,抱著兒子取暖這種事情好像是做的有點不夠光明正大。

陳安修一鬆手,噸噸二話沒說,從床上一步翻起來,趿上拖鞋就往門外跑,接著就聽陳爸爸在院子喊,“噸噸,你怎麼憋成這樣才起來啊,衣服都不穿?”

陳安修摸摸鼻子,披上衣服,拿了噸噸的小羽絨服追出去。

陳奶奶的八十大壽也算是個大日子了,除了四兒子陳建友遠在廣州無法趕回來之外,其餘的五個子女都說好是要來的,陳家村裡五服以內的親戚也來了不少,粗粗算去,也得擺個三四桌子,東西都是提早買好的,陳媽媽和陳爸爸早早吃了早飯就過去幫忙收拾了。噸噸去給太奶奶磕了個頭,屋裡抽煙的人太多,空氣混濁,陳安修就先把他送回家了,正趕上天雨回來,就又和他一道去的。

兩個姑姑一早就到了,大伯一家還沒到,在座的除了小姑家的十四歲的小表弟就他們兄弟兩個年紀最小,被長輩逮住又被問老掉牙的問題,有女朋友沒有啊,什麼時候打算結婚啊。大多數是衝著陳天雨去的,陳安修是捎帶,畢竟大家都知道他帶個孩子,大學沒上,現在工作也一般,想找個條件好點的結婚對象真不是個容易的事情。

他們大伯陳建明和陳天齊是在快開飯的時候趕來的,老太太偏疼他們父子兩個,大家心裡都明鏡兒一樣,紛紛挪位置,將他們父子兩個讓到陳奶奶左右兩邊的正席上,他們坦然接受。

陳安修看到他們進來的時候,手裡提著兩盒很高檔的保健品,至於口袋裡是不是還有沒有其他的禮物,他也不感興趣,反正奶奶高興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