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2 / 2)

農家樂小老板 柴米油鹽 10997 字 5個月前

“那之前那裡關著的人,你真的一次都沒見過嗎?”

周素秋放在膝蓋上的兩隻手交握,“先生,之前確實是我隱瞞了。”她抬頭看陸江遠一眼,又低頭說,“我見過那人,就是剛走的那位林先生。”那時候周家不止她一個保姆,還有一個資曆比她年長的,陸家人很多,她主要是做些洗洗涮涮,縫縫補補的雜活,“人是陸主任親自帶回來的,我當時在房間裡擦地板,從窗子那裡看到的。那個林先生是被兩個人押著過來的。手是被綁住的,嘴也是被堵住的。沒多停留就被關到那個廢棄的地下儲藏室裡了。”

那個廢棄的儲藏室就在以前他們家的後麵,因為離著房子有點遠,放置東西不方便,陸江遠記得是從很多年前就不用了,隻零零碎碎地扔些不用的東西進去。

“我記得是從二月份到四月初,關了有一個多月。”她偶爾被家裡的另一個保姆指使著去給那裡的人送飯。門口有人守著,她沒進去過,隻在外麵看過幾眼,那人一直穿著他那件灰舊的棉襖,人挺瘦的,大多時間就在角落裡安靜坐著,也不說話,也不吵鬨,儲藏室裡隻有一個西向的小窗子,每次一開門,裡麵透出來的空氣都是陰涼陰涼的。

“他的胃口很好,每次送過去的飯都吃乾淨了。”陸家不缺這點糧食,每次送去的飯分量都很足,可無論送進去多少,那人都能吃乾淨了。她有次聽守門的小劉擔心地說:你說裡麵那人是不是快死了,每次吃那麼多,不一會就吐乾淨了,下次還吃那麼多,都不知道他怎麼想的。聽說還是個大學生,多少人裡就拔這麼一個,不好好在學校裡上學,也不知道犯了什麼事,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就是死犟著不肯低頭。這人真倔。

二月到四月,他不止一次回家過,但是他不知道長寧就關在離他那麼近的地方,他當時以為長寧在綠島的家裡還沒回來,他後來想去看長寧的,但是被家裡人發現了,他怕長寧受為難,所以極力撇清兩人關係,為了迷惑家裡,他甚至還去見了方楠一次,方楠是家裡看好的媳婦人選。

周素秋其實知道的並不多,畢竟她隻是個保姆,陸家的很多事情不可能讓她知曉,但光是這些邊邊角角,也能讓陸江遠猜到林長寧當年到底經曆了什麼。

二樓的樓梯口有響動,陸江遠心道不好,一轉頭正對上陳安修清清冷冷的目光,“安修。”他沒見過這個孩子這樣冷淡的表情,就算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這個孩子對人有疏離,但不是這樣冷淡。

“抱歉,陸叔,我不是故意偷聽的。章時年帶著噸噸和冒冒先回去了,我本來想留下來和你打個招呼再走的。”他聽到陸叔回來,就想下樓,正好聽到周姐說到他小舅,他就在樓梯這裡站了一會,然後就聽到了這些事情。原來他小舅曾經被陸家那樣對待過,怪不得媽媽說,小舅當年跑回家的時候,身上還有傷。

“安修……”

“對不起,陸叔,見麵的事情現在能不能取消?”想想小舅當年的處境,他不知道該怎麼坦然去麵對那些陸家的人,儘管他明白,那個所謂的爺爺已經故去,現在這些人不一定參與其中。

“好,這件事交給我。”

“那我先走了,陸叔,彆送了。”他快走到門口了,想想又對陸江遠說,“我沒有怨你的意思。”既然小舅都選擇原諒,並重新在一起了。

*

轉過天來就是林長寧和路老約定見麵的日子,林長寧帶著陳安修一起去的,路老和他的小女兒路英苗同住,她本身也是這所大學中文係的教授,路上林長寧和陳安修大體介紹了一下那家的情況。

開門的就是這位路英苗,大概有四十多歲的樣子,留著齊耳短發,身材微胖,“林師兄來了,快請進,這位是林師兄的兒子嗎?都這麼大了。

林長寧難得沒否認,“安修,叫路姨。”

“路姨,您好。”

“快進來,快進來,老爺子從早上起床就念叨你們了,這會正在書房專等著你們呢,你們先進去,我去給你們端茶水。”

陳安修和林長寧一起進去的,路老正在窗台那裡給一盆朱頂紅澆水,花已經開了,在滿屋子的書籍中,這些紅色的花,格外顯眼,此外還有些彆的綠色小植株,長勢也不錯,看得出被人照顧的很好。

“老師。”林長寧喊的第一聲,路老沒聽到,林長寧湊近了,又喊一聲,他才轉身,“長寧啊,你來了。”

老爺子八十多了,頭發大半都花白了,但精神矍鑠,身上有種老學者特有的溫文氣度,“後麵這個年輕人是誰?看著怎麼有點眼熟。”

“老師,是當年那個孩子,是我兒子,叫安修。今天特地帶給您看看,他沒事,我找到他了。”

“你去,去桌上給我把眼鏡拿過來。”他對陳安修招招手,“來,來,安修到我跟前,讓我看看。”

安修被這老爺子激動的態度弄的一頭霧水,他又不是什麼珍稀品種,見他一麵,至於這麼激動嗎?雖說如此,他還是恭恭敬敬地過來了,這可是小舅的老師,他可不敢不尊重。

路老戴上他的老花鏡,拉著陳安修看了又看,“真像,真像,真像你爸爸年輕的時候。”又問了好些諸如在哪裡上的學,在哪裡工作之類的,當他聽說陳安修隻上到高中就沒繼續的時候,又鼓勵他說,“年紀這麼小,彆光顧著工作,有時間多學習一下,多學點東西不吃虧,有機會的話,再來大學裡深造一下。你兩個爸爸可都是頂聰明的,你一定不會差。”

對於老爺子這莫名的信心,陳安修隻能笑著答應著,路英苗進來送完茶點就出去了,留給他們一個單獨說話的空間。路老和林長寧說著話題就轉到工作上了。從林長寧現在的所從事的研究,到國際生物學方麵的最前沿一些信息,技術和最新的一些研究成果。路老年紀大了,學問可沒落後,每每說到關鍵處,師生兩個還要爭論幾句,又是翻書,又是上網查看資料的,陳安修見此,忍不住心想,這兩人見麵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啊?不過這種相處方式還真是挺讓人羨慕的,他們都是做學問的人,這是他們的追求。

但他的追求是什麼?回去開個農家樂,然後和章時年一道和兩個孩子養大嗎?這兩年接觸的人多了,見識多了,感覺沒法再像以前一樣,能賺錢養家糊口就好,他也應該多想想以後的打算了。

“……這些年你發表的那些論文我都看過了,很有見地……在美國還有研究室,你這麼多年的努力,就這麼放棄不覺得可惜嗎?”陳安修出神一會,再回來的時候,話題就有點跟不上了。

林長寧低聲不知道說了句什麼,路老歎口氣說,“你自己想清楚就好,不要一味感情用事。我知道你這些年心裡也不好過,要是沒陸江遠那小子,哪裡會有這麼些事?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今天天氣好,陪我到校園裡走走,上次一彆,你又好幾年沒回來了吧?”

路老身板還算硬朗,自己拄著拐杖溜溜達達就出去了,誰都不用扶,有認識的教職工和學生都過來和他打招呼,林長寧跟在後麵,和陳安修講當年上學的事情,“以前天不亮,那裡就有很多讀書的……”雖然三十年過去了,但有些風景還在的。

陳安修高二那年和林梅子蔣軒他們來過一次,畢竟這個大學,中國大多數孩子從小到大都被家長在耳邊念叨過幾次,上學的時候來北京肯定要跑來看看的,“當時來了我們一行七八個人吧,當時走的時候都對著門口的校牌信誓旦旦地揮了揮拳頭,最後隻有一個考進來了,不過其他人成績也不錯。”

“有沒有想過重新上學?”林長寧問他。

“章時年也問過這個問題,他一直覺得是他的原因,我才沒上成大學。不過現在不行,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也是湊巧了,陸江遠今天也過來參加一個獎學金的活動,在一眾領導的陪同下,衣著考究,步態沉穩,在這些同齡人中,他真的算是看起來年輕的,本身容貌也足夠出色,很容易就能讓人注意到,陳安修喊聲陸叔,等人走近了,才看清楚這人眼底還帶著些疲倦,感覺昨天沒睡好一樣。

陸江遠對陳安修和林長寧點點頭,走到路老麵前,恭敬地喊聲,“老師。”

“你也過來了。”同樣是自己的學生,路老對林長寧很熱情,對陸江遠可沒那麼好的態度了。

“是啊,好久沒過來看您了。”

“不用,不用,你工作忙,你去忙吧,不用陪我這老頭子浪費時間。”

陳安修暗笑,到底是學者都這麼直性子,還是人老了都像小孩子,這路老不想多搭理陸叔的態度表現這麼明顯,這陸叔上學時也不知道犯了多大的錯,這麼招老師不喜歡。

陸江遠讓其他人先走,主動攙住路老說,“老師,您彆取笑我了,我陪您走走。”

路老拿拐杖敲他腿兩下,他沒躲,路老也沒再推開他。

顧忌老人的身體,他們也沒走多遠,找塊太陽好的地方就停下了,陳安修主動擔起去附近買飲品的任務,給老人喝的東西不好隨便,他就隻給要了杯熱水,走近了,聽到路老在說話,“……如今長寧也回來了,我也不怕和你說開,我這些年不願見你,不為彆的,就是不喜歡你們陸家以權壓人,好大的威風……”看到陳安修過來,他就沒再繼續。

在這裡待了大半天,午飯後路老固定時間要休息,林長寧便帶著陳安修告辭了,約定有時間就過來看他老人家。

從路家出來,陳安修問林長寧,“爸爸,路老是不是知道我是你生的?”

“是啊,師母以前是在另一個學校的醫學院工作的。”他從陸家出來,雖然隱隱有了預感,但終究不敢確信,又不敢去醫院檢查,走投無路之下,就找了一向對他關照的老師,“不過老師當時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建議我先找地方躲躲,我就跑回家了。”

經過這麼多事,陳安修真的感覺到,小舅那個時候真是比他難多了,他當年有噸噸的時候,雖然被媽媽打了一頓,但家裡人也沒為難過他,爸媽還替他養大了噸噸,不用經曆父子不能相認之苦。

元宵節過去之後,這個年也就過地差不多了。季家二老稀罕孫子,但也顧念陳家那邊還有爺爺奶奶,留著過了二十,就催他們走了。來的時候車上滿滿的,走的時候車上也滿滿的。

章時年聽陳安修哼了一路不知所謂的歌,終於在拐上市區主乾道時,忍不住問他,“你到底在唱什麼?”

“解放區的天,是藍藍的天。”陳安修搖下一點車窗,從建築物的空隙中,可以看到不遠處泛著波光的大海,今天陽光很好,連海風都隻是溫溫涼涼的。

“我怎麼聽你的調子都沒變過?”

陳安修揪揪冒冒的耳朵說,“因為我隻會這一句。”

冒冒睡得正好,被他半途揪醒了也沒哭,陳安修拍拍靠在他邊上睡著的噸噸,又舉著冒冒往外看,“到家了,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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