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知道這是誰的桌子。
他手指撫上那個笨拙可愛的“同學加油”,嘴角微微抽了抽。
等到老師收了考卷,把門關上,馳厭又折返回來。
他手中拿了幾個工具,把彎掉的釘子扳正,釘進去桌子裡麵,直到不再突出來,然後又細細磨桌子上的小木刺。
木刺被他磨去,半舊的桌子變得光滑起來。
初三考試考了兩天半,第三天低年級同學回來讀書的時候,陳淑珺驚訝地發現她們桌子上的小木刺不見了。
“薑穗,學校修了桌子呀?”
薑穗搖搖頭,也有些茫然。然而學校確實有時候會課桌報修,倒不是什麼稀奇事。
她們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學校後麵有一家敬老院,據說是R市曆史年份最古老的敬老院。裡麵住了好些年邁的老師。
五月份時剛好是春末夏初,天氣正好,學校說同學們可以組織著去“慰問老教師”。
出於對學生的安全考慮,從這一年學校就不再組織大型集體活動了,萬一出事學校擔不起這個責任。於是班長拿著一張統計表,統計要去參加“慰問老教師”活動的學生。
薑穗本來也糾結去不去,她這個小短腿,可彆人家沒慰問好,反而把自己給搭上了。
陳淑珺見她猶豫,抱著她手臂:“去吧去吧!反正星期天呢,我們就當去玩,而且老教師們很有氣質,我們去和他們說說話吧!”
薑穗笑著點點頭,最後還是同意了。
他們出發,才發現人不太多,零零散散一看,總共就二十來人。薑穗手裡拎著自己零花錢買的香蕉和蘋果,跟在班長陳楚後麵,大多孩子也就十二三歲,說說笑笑往敬老院走。
春.光正好,路邊開滿了野花兒,少年少女們哼著歌,一派朝氣。
一輛黑色的轎車開過來,路過他們,濺起一大片灰塵。
學生們捂住口鼻,等著灰塵過去。
有人小聲嘟囔:“在這種路開車的人太討厭了,我們現在滿身灰……”
大家都讚同,有人說:“好像是初三那個段玲的車。”
果然沒一會兒,學生們到達敬老院,正好看見馳厭給段玲開車門。
有人譏嘲道:“還真是封建大小姐和她家忠奴才。”
夏風一吹,馳厭抬頭看過來。
薑穗目光溫暖,很開心他身體好了。
他的目光在薑穗身上微不可察地頓了頓,把段玲拉了下來。
譏諷歸譏諷,可是小少年少女還是忍不住看了過去。段玲穿著洋氣的紅色小皮鞋,白色長襪,還有一身宮廷蓬蓬裙。
放在後世有幾分“洛麗塔”的感覺,可惜一切都被她突出的額頭毀了。
這身搭配精致卻怪異,學生們目光炯炯有神。
連陳楚也說:“好煩,早知道段玲要來,我們就不來了。”
張叔和馳厭從後備箱裡拿下大包小包的禮物,同學們看得瞠目結舌。段玲就像是來走秀的,下巴微抬站在一旁。學生們拿著禮物,被她襯托得寒酸無比,反倒有些無措。
老教師們聞聲走出來,看見孩子們笑開了花。
他們和藹地道:“小同學們快來,快進來坐。喝不喝水?吃餅乾嗎?”
薑穗鬆了口氣,她真怕今天變成圍觀段玲表演。
她放下自己的蘋果和香蕉,一位七十歲的女性退休教師和藹地說:“謝謝你,小同學。”
薑穗搖頭笑笑:“老師,蘋果咬不動的話,您可以用勺子刮成蘋果泥。”
“知道了。”老人憐惜地看著她受傷的臉頰,衝她溫和笑笑,“老師看得出來,你們這幫孩子很可愛。臉頰是怎麼回事?”
“小時候生了病,走路走不穩。”
老人慈祥地說:“等你好了,一定是最漂亮的姑娘。”
薑穗頰邊露出一個淺淺的窩窩兒。
老人摸摸她的頭:“我可不哄你,我這輩子見的人多了,你五官很美麗。”像春天最燦爛的桃花兒一樣。
下午陽光正好,陳楚則組織班上的同學一起打掃衛生。她知道使喚不動初二初三的學姐,於是隻能讓初一的小姑娘們一起掃地。
兩隻小奶貓搖搖晃晃走進來,最後蹲在了薑穗腳邊,親昵地蹭蹭她。
薑穗撓撓它們下巴,它們閉上眼睛,喉嚨裡發出咕嚕嚕的聲音,陳淑珺說:“哇,好可愛。”
原本坐在一邊的段玲看得眼饞,對馳厭說:“你去要一隻過來。”
馳厭皺眉。
段玲見他久久不動,發火道:“我說什麼你沒聽見嗎?我要那隻白色的!”
馳厭抿唇,最後走到了薑穗身邊,那小貓獨獨親近薑穗,在薑穗身邊恨不得翻過肚皮求她摸摸。
馳厭在她麵前蹲下,小奶貓被他身影籠罩上一層陰影,“喵”了一聲,恨不得往薑穗身上爬。
馳厭伸手捉住那隻白色貓咪後頸。
薑穗下意識抱住了它。
兩人四目相對,馳厭漆黑的眸看著她。
薑穗和陳淑珺聽見了段玲的話,陳淑珺也緊張地說:“薑穗,不要給他們。”
貓咪舔舔薑穗的手指,薑穗小聲說:“我不想給你。”她看過段玲和林雯雯打架的樣子,怕段玲摔死這隻幼貓。
馳厭看著她明媚上翹的桃花兒眼,起身回去了。
段玲懵了:“你做什麼?為什麼不搶過來!”
上次她和林雯雯打架,林雯雯不肯還口罩,是馳厭強硬冷漠的搶了回來。此刻不過一隻沒有主人的貓而已,人家說不想給,他就這樣算了嗎?
馳厭抿抿唇:“回去我給你買一隻。”
“不行,我就要她手上那隻!你如果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待在我段家做什麼!”
馳厭眸色有片刻的冷,他什麼也沒說,轉頭找薑穗去了。
他衝薑穗伸出手:“把它給我。”
他說這話時,語調微涼,眸中卻不看她,越過小少女身後,看著院子裡那幾棵葡萄樹。
薑穗自然知道他的為難,眼前的人仿佛和幾年後冷清的馳厭重合起來。
她問:“段玲不會傷害它是不是?”
馳厭頓了頓:“嗯。”
陳淑珺拉拉薑穗衣袖,薑穗猶豫了下,還是把小貓放進他懷裡。馳厭低頭看懷裡的貓,它炸起毛,可是依然是小小的一團,身上似乎還帶著小少女的溫度。
他抱著貓,把它交給了段玲。
陳淑珺快氣哭了:“薑穗薑穗薑穗!”
薑穗好笑地捏捏她臉頰:“好啦,不生氣。如果他食言了,我也會生氣的。”
陳淑珺憤憤地抱起腳下灰色的小貓,拉著薑穗一起找老教師說話去了。
然而在薑穗洗了手,準備和老教師們一起包餃子的時候,石桌旁傳來一聲尖叫聲。
“啊!死貓,它抓我!”
薑穗抬頭,就看見段玲將貓扔了出去。小貓腦袋撞在石凳上,身體微微抽搐。
同學們噤若寒蟬。
連老教師們也紛紛皺眉。
那隻小貓落在馳厭腳邊,它片刻前待在薑穗懷裡還那麼軟。
馳厭僵住了身子。
她問他段玲是不是不會傷害它,他當時說了什麼。
他幾乎立刻回過頭看薑穗。
小少女低下頭,捏著手上的麵粉,不看他了。
陳淑珺拉拉薑穗衣袖:“薑穗,你生氣了嗎?”
薑穗點點頭,小聲說:“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