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分明記得,你打小就活得精致,太陽大一點都不出去的,很怕曬黑的,粗活一樣不做的,京中來人的那天,你讓我藏起來,可你一走就再未回來,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顧相宜目光頓沉:“明珠,如果你真的是顧府千金,那麼我無所謂,我可以走,但是你說的那些,我真是不知,對於從前的記憶,幾乎已經忘光了……”
說著抬眼又含淚看著顧夫人:“娘,您相信我。”
她兩眼當中,蓄滿了淚水,但是強忍著,沒有全然落下,這副模樣,看起來可真是楚楚可憐。楊柳細腰,眉峰間都是惹人憐惜的苦楚,明珠看見,當即上前。
顧輕舟本來是要帶著明珠去見老太太的,結果顧景文那邊又出了事,他一時顧不上,讓明珠先來尋夫人。
顧明珠比相宜還高一點,站在她的麵前,低眸看著她,眼底儘是冷笑,再回眸時候,已是柔了臉色,到顧夫人麵前扶住了她的手臂,到她耳邊低語兩句。
顧夫人臉色大變,當即按了她手,讓她在這屋裡等著,說自己去去就回。
說著,讓婆子們看護好明珠小姐,轉身走了。
房門聲一動,明珠登時上前,她本是少女之姿,卻是天生貴胄,站在顧相宜麵前目光冰冷:“顧相宜,相信你怎麼樣,不相信你又怎麼樣?你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那又怎樣?結果是一樣的,我的位子,你占了太久了,現在怎麼哭都沒有用,我什麼都不用做,隻要回到這個相府,你就輸了。”
她聲音不高,卻是堅定。
話音剛落,顧相宜眼中的淚珠已然滾落了下來了,她甚至還吸了下鼻子,落淚:“我無心與你爭什麼……”
明珠目光淺淺,對上她那雙淚眼,眼簾微動。
很快,她眼圈也紅了,慢慢蓄出了些許淚光,不過這星點淚光隨著她站直身體,抬起眼來,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明珠心情甚至還有點愉悅:“像不像變戲法?嗯?哭誰也不會呢?其實我從前膽小,一害怕就想哭,身邊沒有親人總是惶恐,後來有個人硬生生給我扳過來了,因為他不喜歡看我落淚,我有丁點的委屈,他都不願意。顧相宜,不得不說,你費儘心機,真令人動容,一心為了相府,還特意給景文哥哥求了親事,因為你知道但凡隻要顧家有一個人護著你,你就會很有機會被留下,畢竟相府不差你一個人。”
淚眼淚儘,顧相宜揉著發疼的腿,站直了身體:“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一邊的奶娘此時抱著頭,驚恐地看著明珠,明珠餘光當中瞥見,猶自冷笑:“十年富貴,也當還了你那幾口奶了,你們究竟有沒有見過,你們究竟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你們以為誰會在乎呢?或許隻有我爹,因為他一怒之下可能會殺了你們……”
女人渾身都抖了起來,唯有顧相宜還揚著臉,故作鎮定:“你胡說什麼,你知道什麼……”
都到了這個時候,她還這般不知錯的,明珠看著她,輕撫裙邊暗紋:“其實殺了你們沒有必要,不過錯亂了人生,換回來就好,這並不是我的仁慈,這是我還給你的一切。”
說著轉身就走,再不看她一眼。
顧相宜上前兩步,急著叫了她:“你,你乾什麼去?”
明珠走到門口了,也未回頭:“你以為你機關算儘,可惜人心難以掌控,你以為顧景文會對你感激涕零?可惜他得知高樂公主不願下嫁,已經先一步去殿前拒婚了,你以為顧家人最多是認回親女,連你也從前那樣養著?那是做夢,骨肉親情,今日我就讓你知道,彆小看了人心。”
莫名的,顧相宜心中慌亂起來。
一切都超出了掌控,她連忙追趕出來,到了門前,出開房門,就看見院中少女腳步匆匆,往大門口去了。
連忙跟上,冥冥之中,感覺到了絕望。
到了大門前,正遇著顧輕舟夫婦到底沒攔住自己兒子,一前一後回來了,明珠上前,正是欠身,低頭見禮,客客氣氣的。
顧相宜緊著走了兩步,小腿發疼,胸腔當中有什麼都要跳出來了!
明珠被顧輕舟夫妻攔住,顧夫人正擔心著兒子,才看見女兒,也是扶住了她:“穿這麼少,你要乾什麼去?”
顧輕舟也是迎著她:“趕緊回屋裡去。”
明珠未動,隻目光淺淺:“其實我身世是怎麼樣的都沒什麼,隻不過現在得知真相了,一看見顧相宜,心中既生惱又生怒,多是怨恨。我實在不願見她,你們想留下她的話,在府裡難免遇見,聽見,不如,夫人和顧大人就當從未見過我,讓我也隨了養父去好了。”
顧輕舟當即怔住:“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
明珠側目,避開顧夫人手臂,也客客氣氣的。
言辭之間,還有餘怒,是對命運的惱怒,是對爹娘的不滿,還是對顧相宜鳩占鵲巢的憤憤不平,生為人母,生為人父,見著她這般模樣,心中不知生了多少憐惜,尤其顧夫人那樣心思的人,怎能不懂自己的女兒。
她一下紅了眼睛,上前拉住了女兒的手,狠狠握了:“說什麼呢,即便是走,也是她們走,你走什麼?你本就是我的女兒,豈有不顧之道理?她既是奶娘之女,那就各自歸位,那十年養育,也對得起王氏養你那兩年了。”
說著看向自己丈夫,目光灼灼,如果說之前還有半分的猶豫,此時已打定了主意:“那孩子不能留了,我一看見,心中也傷心得很,至於那個,擰去官府,不送官難解我心頭之恨……”
走得越是近了,越是慌了,顧相宜腿上本就有傷,一不留神腳下踩了什麼,差點摔倒。她勉強站住,聽著那夫妻都在明珠麵前,正商議著如何將自己趕出府去,心神大亂。
寒風冷冽,當年過往在腦中一閃而過,顧相宜涼風灌頂,絕望之際,兩眼一黑,就此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