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泡沫的缺氧魚(1 / 2)

剛發出那則幾乎代表了表白性質的宣言不久,辦公室的大門便傳出了執手鎖輕巧的開啟聲。

仍然盯著聊天室界麵看的霜葉沒有回頭,放任那道無聲無息的腳步聲來到自己身旁,她不說話,那人竟一反常態的也沒有發出聲音。

隻是視野前方卻伸出了一雙纏繞著白色繃帶的少年手臂,還未來得及定睛確認,緊接著,便是自己的身上驀然一沉,感受到被人從側麵繞到背後攬住的動作。

屬於對方的氣息頓時就包裹住了她的全身,少年人那雙臂骨纖瘦得仿佛一截掛著殘雪的鬆枝,卻帶著比往常更大的力度,緊緊環住了她的肩頭。

霜葉的頭不由微微偏轉了幾寸角度,感覺到他那顆腦袋正埋在了她的頸間,肩頭蔓延開的柔軟黑發安靜地撓弄她的脖子。

“……太宰?”她放下了手機,轉身麵向了他,“你從中也那邊回來了?”

近距離待在對方的懷抱裡,足以讓霜葉輕而易舉地嗅到他身上的味道,轉身過來目光檢查到這人身上完完整整的沒有掛彩,她的眼底才落下了安定,隨口囑咐了一句。

“彆總是上門給人找麻煩啊。”

雖然不知道他又在背地裡做了什麼動作,但直覺告訴霜葉,搞出的陣仗越大就=中也越生氣=中也肯定越倒黴。

而製造出這一列等式的真凶卻無聲圈緊了懷抱,像是要以突然驟縮的空間來表露出他當前堵塞在心中的不滿。

“你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擔心中也?”

他的聲線異於往常的低沉,不複明快語調的時候,如同迷霧遮擋了雲日,留下來的是一潭不曾有陽光臨幸過的死水,縈繞著死亡危機撲近的威脅。

說出那句話的黑發少年緩慢地從她的肩膀抬起頭與其對望,霜葉隻感覺落入對方那雙鳶色眼珠裡,世界好似變成了泛著陳舊邊緣的膠卷,昏朦的顏色裡流動著晦澀與不安的情緒。

她不由伸出手撫上了那雙從第一次見起就覺得出奇美麗的眼睛,用指腹在眼角處的位置摩挲。

“我擔心的當然是問出這句話的人。”

這句堅定的回應猶如鼓點敲擊在心蕾上,順利喚回了太宰的意識,使得那雙枯寂的眼瞳裡染上了生氣。

可是拽回人間來的繃帶精理所當然不變他粘人的本色,有了可靠的後盾做倚靠,他的行為頓時變得更癡纏,終於在這一刻委屈巴巴地發出了質問。

“那小霜葉你為什麼要丟下我陪那條蛞蝓出去喝酒——”

而且還連遊擊隊的部下們都叫上了,個個分外默契地說好不帶他玩,還是自己一早從幾個眼神閃躲的部下身上發現了疑點,稍微敲詐一番才推算出來的。

不甘被人遺忘的黑發少年立馬又將霜葉抱得更緊,那瘦弱的胸骨咯得連霜葉都不自在地動了動,似乎想要從他的束縛裡解脫出來呼吸點新鮮空氣。

“要是叫上你的話,肯定場麵又要鬨起來了吧?”

可惜這個解釋完全無法說服身旁的粘人精,他不管不顧地將臉埋在霜葉的掌心內一通亂蹭,非要在此刻把自己與情敵擺在同一個天平上比較。

“我難道還沒有中也重要嗎?”

莫名的,霜葉有種自己像被女友質問自己到底跟兄弟/工作/遊戲哪個更重要的既視感,可是落在現實裡,並不是三言兩句就能簡單相較清楚的問題。

“這根本不能放在同個情況裡比較啊……”

霜葉有些腦殼疼地回答了他,同時嘗試性地推了推眼前的胸膛,發現沒有成功,最後還是迫於不忍推斷對方肋骨,放棄了在他懷裡的掙紮。

雖說在潛移默化之下他確實在自己的心裡占據了特彆的位置,但正常情況中,她決不可能因為單獨一個人就拒絕了跟其他人的交流,這一點,他自己應該也心知肚明才對。

隻能說,是他心中的獨占欲在作祟,她能看清的,是一個人在孤獨裡徘徊許久的孩子,抓住了什麼就不顧一切地收緊在掌心裡,縱使指甲因此用力得劃破了皮膚,從傷口滾出血珠亦在所不惜。

她所能做的,唯有一點點扒開他緊握的拳心,用指尖輕柔地撫慰上麵的傷痕,並且告訴他一件事實。

——既然自己那麼怕痛的話,就不要總是傷害自己啊。

原本觸摸他眼角的手被太宰給接下來握在了手裡,修長的五指順暢地往指縫裡一滑,就扣緊了她的手指。

霜葉沒有拒絕他對自己做出的親密動作,安靜凝望著他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龐,忽然間很好奇困擾在心頭的某件事情。

“說真的,如果我跟彆人走的話,你會哭嗎?”

這裡的‘走’還代表著語意未儘的其他層次的含義,太宰顯然能夠明白這一點,不由停下了手裡所有不安分的動作。

他此刻注視著她的目光,就像是來自遙遠銀河一端某顆星球的反射,連聲音都阻隔在寰宇裡聽不真切。

“你會跟彆人走嗎?”他沒有回答上麵的話,反而輕聲確認這一個問題。

與其說這句話是在複述之前的假設,更像是這個孩子在迷茫地衝她詢問‘你會丟下我嗎’,讓人光憑想象就探查得到他自願顯露在表麵的無措與害怕。

然而霜葉的表情卻沒有輕易動搖,隻是接著平靜地詢問道:“要是我說會呢?”

就像在做一個想要求證結果的實驗,直到得悉自己想要的驗證彙報之前,她都不打算停下試驗。

於是眼前的黑發少年果真如她所願的沉浸入了想象中的畫麵,眼神逐漸渲染成寂靜與空茫。

霜葉確實很想見識見識這個人哭的模樣,隻是她自己捫心自問,這確實是個艱難的任務。

已經流乾的枯萎泉眼難以綻出水花,雙眼看透太多絕望麻木的人,大概是不會為了眼前從枝頭跌落的一瓣櫻花而感傷的。

但是她卻被對方親自糾正了這一個錯誤的想法。

她還是第一次知道,當有人落淚的刹那,那種美感真的會定格成一幅讓人動容的唯美名畫。

方才還對著她撒嬌的少年神情像是被失去她的可能性給剜空了一塊,那種叫做‘淚’的東西承載不住重量從眼角裡墜落,晶瑩無聲滑過眼睫的末梢,順著臉部的線條消失在下顎。

啪嗒一聲,滴落在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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