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門口走去，果然有兩個年長的村民，不管怎麼看都十分地樸素，一個手上拎著個竹籃，裡邊有菜有菌菇之類的，裝了滿滿一籃子，另一個提了個更大的籃子，放了兩尾魚，還有一隻他們殺好的自家老母雞。
隻是他還沒拎起籃子，就被從身後的繞上前的身影直接被接過去了。
陳屹然目不斜視地把兩個籃子提往廚房的方向，站在院子裡陳秉承自然也看到了，不由地心往下沉了沉。
這孩子從小嬌慣著長大，什麼事兒都從來沒動過一根手指頭，現在卻願意主動幫彆人，變化雖然細微，對他這個做了人十八年的爸爸來說卻也是顯而易見的事。
陳秉承表現得深明大義，可真輪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心裡也難免有些……
“心裡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陳秉承看了眼薑澄，表示不想說話。
“不舒服就對了，你才意識到你們家可能會失去一個孩子心裡都要難受，要是兩個孩子都失去的人家，豈不是要跟剜心一樣了？”
薑澄仿佛沒有意識到他的那句話對對方來說是暴擊一樣，忽然一臉的恍然大悟：“差點兒忘了，反正對你們來說那都是彆人家的事兒，不用管人家的死活對不對？”
陳秉承：“……”
他雖然能說一些漂亮的話反駁回去，可他又很明白，對方其實一語中的，再多的場麵話都不能掩飾他們想把兩個孩子都留在身邊，主要是出於私心……
想要把親生兒子找回來，留在身邊，是他們所希望的。
想要把付出了那麼多年感情的養子也留在身邊，也是他們所希望的。
曾經他能拿著五百萬過來，想用錢打動對方，讓對方主動放棄對兩個孩子的撫養權，這又何嘗不是出於一種傲慢？
等陳秉承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到薑澄和陳屹然已經圍到燒烤架前了。
青年彎腰立在小木桌前，將魚從尾部開始，順著魚骨往魚頭推刀切過去。
少年也是，低著頭，用竹簽將雞肉塊一塊塊地擼起來，神色也是十分認真。
這兩個人，就算沒有開口說話，但隻要站在一起，就有一種其他人誰也融入不進去的感覺。
顯而易見，今天薑澄是打算整燒烤。
誰耐煩給他們做飯？他最多也就是把食材處理一下，然後讓他們自己烤著吃。
就是沒想到，陳屹然這小P孩還挺自覺。
這種新中式風格的庭院相當風雅，如果不是因為陳一鳴和陳屹然這倆孩子的事，陳秉承和楊靜都不至於連看風景的心情都沒有。
在庭院裡燒烤，本也彆有一番滋味，但不管是陳秉承倆夫妻還是陳一鳴，心思都不在這上麵，吃起來也自然是沒滋沒味。
在場的人裡，大概也就隻有薑澄一個人在認真享受美食了吧。
薑澄看也沒看其他人，把烤好的雞翅遞給陳屹然：“你喜歡甜口的，這個我加了點蜂蜜，給。”
陳屹然：“……”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甜的？
少年心裡稍微有些彆扭。
他捏著插在竹簽上的烤雞翅，終是抵擋不住源源不斷地鑽進鼻子裡的香味，低頭啃了一口。
這人也不知道怎麼烤的，明明看起來是一樣的手法，味道居然好地出奇……
就跟今天吃的桂花糕一樣，明明看上去普普通通，可出乎意料地十分符合他的口味！
少年埋頭苦吃的樣子，活像餓了好幾天，跟吃得沒滋沒味的陳家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薑澄掃了他們一眼，拿了兩罐冰啤酒，把其中一罐開了遞給陳屹然：“不渴嗎？喝吧。”
陳屹然：“……”
哪有主動給學生倒酒的？
一般做家長的，不都是不讓孩子抽煙喝酒嗎？
這個可真是……
不過，少年還是接過啤酒喝了起來。
反正也不是沒喝過，雖然其他家長長輩都不準小孩喝酒，可像他們這樣年紀的少年，往往都有叛逆心，你越是不讓乾的事兒他們就越想乾。
隻是，像這樣光明正大地喝啤酒，還是他那個親爹給的，這經曆還真的是……
他有點無話可說！
他們相處起來完全不像正常的父子關係，可能也就比陌生人好點兒，什麼溫馨的親子關係，根本就沒有，反倒更像朋友之間。
感覺並不壞。
陳屹然放下啤酒，忽然做了一個決定：“爸、媽，我覺得我還是換回來吧。”
終於說出口了，少年心裡陡然一鬆，整個人瞬間就輕鬆起來。
聽到少年的話，陳秉承和楊靜靜默了一下。
尤其是楊靜，條件反射就要反對，卻被更快一步的丈夫拉住了。
陳秉承認真地看著陳屹然，這個從前被他視為唯一的繼承人，凝重道：“你想清楚了嗎？”
陳屹然點頭：“想清楚了。”
這不是他一時衝動下的選擇，而是經過多日來的惶惶不安後，直到今天為止的所有經曆，在深思熟慮後，給自己下了這樣一個決定。
即便他知道，待在陳家或許會更好，有更好的教育資源，也有更富足的生活，然而那些都是虛的。
薑澄拍拍手，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力，不管是低到穀底的陳秉承倆夫妻，還是滿臉掩飾不住喜色的陳一鳴，也都看向了他。
“正好大家都在，彆浪費時間了，來來來……”
薑澄把材料一一掏出來，歡快地一一給他們介紹：“這是遷移戶口的申報材料，這是申請書，接受證明，我的戶口本、身份證都準備好了，還需要你們的。”
心情有些複雜的陳秉承：“……”
眼角還掛著一滴眼淚的楊靜：“……”
你還是不是人啊！
就不能讓人家整理好心情再談這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