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聲(1 / 2)

連下了三日雨,今日天難得放晴,紫禁城琉璃碧瓦、粉牆金磚,金桂飄香。

言春剛從梢間走出來,手裡端著的是郭絡羅常在喝剩下的半盞六安瓜片,太監夏和安和張小豆提著剛從膳房取來的提盒。

瞧見言春,夏和安臉上露出三分笑意,小快步朝言春走了過來,“春姑娘,主子可起了?”

“剛起,才喝了半盞茶,主子要的冰碗可要到了?”言春是個和氣人,歲數不大,可見人就是三分笑,一張圓臉格外有親和力。

“那可不?”夏和安道:“主子要的東西,這當奴才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給主子弄來啊。”

“呸。”言春沒忍住笑,啐了夏和安一口,“就要個冰碗也用得著上刀山,下火海?趕明兒要個冰盆,豈不是要你的小命了?”

夏和安正要接話,屋子裡響起一把溫柔和軟的聲音:“可是小夏子回來了?”

“快進去吧。”言春打起簾子,衝夏和安努了努嘴。

夏和安衝言春頷首,領了言春的情,隨後進了梢間,梢間不大,以兩扇屏風隔開三個地方,西窗旁邊擺著一張黃花梨木喜鵲石榴紋榻。

進了梢間,夏和安打了個千:“給主子請安。”

“起來吧。”郭絡羅常在也就是阮煙才剛睡醒,粉麵含春,時值八月,天氣一日比一日熱,因著在屋子裡,阮煙穿著也就比較單薄,一身煙紫色琵琶襟雲紋旗服,腰身收細,梳著的也不過是尋常的小兩把頭,可即便如此,也遮蓋不住灼灼風華。

紅木喜鵲登枝挑盒放在桌上,白瓷碗盛著的冰碗取了出來,除了碎冰,還有牛乳、蜂蜜、紅豆、葡萄乾等等。

“這麼多東西?”阮煙青棕色的眼眸裡露出三分驚訝。

膳房向來捧高踩低,自去年入宮以來,阮煙承寵過幾次,之後就沒再被康熙爺翻牌子,相比起同在承乾宮的夏貴人和成答應,她這郭絡羅常在顯然沒有被討好的資格。

而她先前給夏和安的不過是二兩銀子,哪裡能讓膳房的人費心,把東西置辦的這麼周全。

“想來是膳房的東西周全。”夏和安並不居功。

阮煙看了他一眼,心裡了然,哪裡是膳房的東西周全,分明是他夏和安會做人,今兒個早上她想起吃冰碗,吩咐夏和安午後去膳房走一趟,要些牛乳、蜂蜜等等,她並沒指望能真把東西要齊全了,不過是想著膳房那邊有什麼給什麼。

能把東西置辦周全,八成是夏和安費的心思。

這人剛才還在外頭表了一番功勞,進來後卻又懂得分寸,當真是八麵玲瓏。

阮煙微微頷首,夏和安知情識趣退到一邊。

碎冰裡加了牛乳、蜂蜜,又加了七夕那會佟貴妃賞賜下來的玫瑰露,滋味可口,暑氣漸消,吃了小半碗後,言夏在旁出聲:“主子,您昨兒個說禦花園的花開得好,今兒個難得好天氣,要不等會兒過去瞧瞧?”

這是不讓她多吃冰。

連提醒都這麼委婉。

阮煙心裡嘀咕,果然這後宮人人都長了一百二十多個心眼。

“嗯。”她放下白瓷勺,用帕子擦了擦嘴。

東西收拾了下去,多半是茶房幾個宮女太監給分了。

阮煙坐了一會兒,估摸著外頭天不太熱,這才走去禦花園。

禦花園並不大,比起上輩子她去過的景點,看過的風景顯得精致有餘,大氣不足。

但能出來走走總是好的。

自從去年選秀進宮後,阮煙難得有今日這樣的好心情。

她是胎穿,從21世紀一個北漂穿成了鑲黃旗步軍副尉郭絡羅.普照的小閨女,從小,阮煙就知道她們身為旗人,婚姻嫁娶是皇室說了算。八旗人家的女子到了十三歲都得進宮大選,但規矩是規矩,人情是人情,隻要有關係,一樣能安排個撂牌子。

阮煙早就想好了,進宮,按照她的家世和性格,那就是自尋死路。

還不如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嫁過去當個嫡福晉。

如今世道,滿族姑奶奶受的束縛還是比較少的,不說出入自由,但至少隻要她不作死,想舒舒服服過一輩子,還是不難的。

關係都走通了,人情也托了。

結果,臨進宮前,堂伯母納喇氏上門了,納喇氏的丈夫是內務府鑲黃旗佐領三官保,宮裡頭宜嬪就是他們的閨女。

納喇氏上門,開口就是打算給阮煙一場富貴。

言下之意非常明顯,打算讓阮煙進宮。

阮煙額娘章佳氏臉色一下就變了,忙暗示自家小門小戶並不敢妄想那天大的富貴的意思。

納喇氏神色當時就有些不太好看。

雖然說笑笑就走了,但阮煙心裡就有些忐忑。

果不其然。

進宮之後,她的選秀一路格外順利。

宜嬪更是三不五時召她前去,話裡話外就是堂姐妹一家親,進宮後一起伺候萬歲爺,日後少不了她的好處。

阮煙性格是軟,但不是傻。

她很清楚,宜嬪看中她,目的無非是為了要借腹生子,並且還打算利用她去爭寵。

好處是有好處,但天大的好處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

因此,她直接就表示自己不敢有那等奢望。

宜嬪麵上笑笑,說讓她好好考慮。

一回頭,冊封下來,阮煙被封了常在,賜住在承乾宮敬嬪宮裡。

敬嬪和宜嬪不說是死對頭,也有三分仇。

這回分明是宜嬪給她的教訓,想讓阮煙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