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清平歲月(31)三合一(1 / 2)

清平歲月(30)

“主公……已經走了!”

聲音從外麵傳來, 有些突兀。徐醇沒有反應, 也可能是早就習慣了。可這聲音卻嚇了小徐氏一跳。她轉過頭去,見外麵一個瘦小的婆子帶著白氏進來,話應該是這個婆子說的。

這婆子低著頭, 小徐氏沒看清臉, 她就皺眉:“你是誰?抬起頭來?”

這婆子抬起頭來, 小徐氏驚的朝後退了好幾步,“你……你是何人?”

隻見這婆子滿臉的疤痕,鼻子嘴巴都像是粘連在一起了一般, 麵目端是可憎。她不認識此人:“你是主公的人?”

這婆子搖頭:“我是徐家的人。被留在這裡照看宅子!主公已經走了, 留下話來……徐家就剩下我們了……叫我們在宅子裡安心的過日子……這裡是鬼山, 都知道這裡是鬼山,山民是不敢過來的……宅子裡的花園,幾十畝, 都是開墾好的土地。庫房裡有糧食菜蔬,有用不完的布匹……真要是還需要什麼,我可以下山去買……徐家好歹還留下一條根, 在這裡安安穩穩的過下去,給哥兒娶妻生子, 一代一代的傳下去才是最要緊的……”

小徐氏看她:“徐家真就剩下我們了?”

這婆子點頭:“……徐家的其他人是我親手安葬的,就葬在後山……”

小徐氏朝後山的方向看了看, 再看向這婆子,不由的抖了抖。她說話就是那種沒有起伏的音調,可聽在人的耳朵裡無端的叫人從心底發冷。她的視線落在徐醇的身上, 給他娶妻生子?談何容易?這是徐家的芝蘭玉樹,皇家的公主都匹配得,這荒郊野嶺的地方,難道去買個丫頭回來……亦或者,她不由的將視線對準了白氏……可白氏到底是嫁過人的。

她這視線叫兩人不由的都朝後退了一步。

“不!”

“不!”

徐醇搖頭,“……主公說什麼……那是主公的意思。主公會不會為徐家報仇,那不是咱們能管的。徐家為了主公,儘忠了!如今,徐家就剩下咱們……怎麼也都該為自家活一回。徐家隻剩下我一個兒郎,報仇的事該我去才是……”

可我怎麼能放心你去?

小徐氏蹭一下起身,“姑母又怎麼能放心你?要走姑母陪你一起走!”

白氏卻不想去,她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擔心的事,到現在為止壓根就不是事。她想回頭,她知道金家已經不容自己了,可自己還是想回去,哪怕在鎮子上的庵堂裡安身,心裡也是踏實的。跟著小徐氏,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將通往哪裡。因此她看向牌位:“我留下來……我守孝……”

小徐氏看白氏,眼裡露出點什麼來,良久之後又帶著幾分慈和的笑,“好孩子的,你的心我們知道了,列祖列宗也知道了……隻是……當初帶你出來的時候,你帶著給你撐腰的打算,誰知道徐家遭難了……反倒是拖累了你。我跟你大伯父,是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如今……不一樣了……我不能在連累了!說到底,你也不是徐家人。回金家去吧!你有綏姐兒,就是看著孩子的麵子,他們也還是會留下你的。不管怎麼過日子,總比跟著我們顛沛流離要好……”

白氏的心裡警惕了起來,自己想回金家,跟小徐氏叫自己回金家是不一樣的。她不能回去,回去了就又是小徐氏的工具。她發現,到了這一刻,徐家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可她心裡對徐家的畏懼,一點也沒少。

她的語氣比任何時候都堅定:“您說什麼呢?要是不叫我留著守孝,那我就跟著您……跟著您……您去哪我去哪……”

小徐氏麵色冷硬了起來,“我叫你回去……”

“姑母!”徐醇回頭叫了一聲,“徐家就剩下咱們了……咱們得心平氣和的說話……”

侄兒的聲音聽著溫溫潤潤的,小徐氏扭臉去看,隻看到一臉的深沉來。

小徐氏慢慢的閉上眼睛:“罷了!罷了!想要留下,那便留下吧。”說著,扭臉問那婆子“莊子上,當真沒有第五個人了?”

婆子搖頭:“主子們要走,我是不能跟的。這裡……我得守在這裡……”

當然,徐家的墳塋還要人打理的。

小徐氏就問:“你見過主公了?長什麼樣子可記得住?”

婆子稍微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頭:“是……三十多歲的年紀……”天太黑,其實沒怎麼看清臉,隻記得是個:“……很英武的人……”

很英武的人,這上哪找去?

小徐氏急忙問:“可有跟主公聯絡的法子?”

婆子還沒說話,徐醇就先道:“姑母,您問的太多了。徐家的事情,我會看著處理。您跟姐姐,都回金家去吧……”

小徐氏一臉的不可思議:“醇哥兒,你說什麼?”

徐醇轉過頭來:“姑母,外麵的事情我比你清楚。徐家的事情,我也要比你明白……徐家的仇該怎麼報,我心裡有數……您是金家婦,在金家您能過最平穩的日子。您隻要記得,徐家的人都死絕了,就好了。剩下的事情,不用姑母操心……”

小徐氏搖頭:“醇哥兒,正是因為徐家隻剩下你,我才不能放心。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怎麼跟徐家的列祖列宗交代……金家……還有老姑太太……瑞哥兒身體康健,也都是已經成了家的人了……況且,徐家又怎麼會隻剩下我們四個人。徐家出嫁的姑奶奶多了,她們一個個的都躲了,真要躲了,你能拿她們如何?但是我不一樣!她們躲誰也不敢躲我!孩子,彆覺得你姑姑沒用……我都想好了,你要做什麼我都由著你就是了,但你有需要,姑姑就一直在。行嗎?”

徐醇一臉複雜的看小徐氏,“您這是何必?”

小徐氏看徐醇,“老太太說,你是最像老太爺的人……姑母信你!”

徐醇咧嘴一笑,眼裡多了幾分意味不明,卻也沒再堅持叫小徐氏走的話。

白氏聲音低低的道:“主公……主公願意叫咱們走嗎?”

小徐氏看徐醇,徐醇笑了笑:“不管讓走不讓走……都得走的!”他看那婆子,“我知道你的,父親跟我交代過……”

婆子低頭,不再言語。

徐醇卻鄭重的跪下,無聲的磕了三個頭,然後看那婆子,“叫你之前存放的東西,可都存放好了?”

婆子又點頭。

徐醇這才道:“那……那就走吧!”

走?

小徐氏沒反應過來,隻能這麼亦步亦趨的跟著徐醇。然後繞到了祠堂的後麵。後麵有一口井,哪怕是黑的看不見井底,但也能夠感受到井裡溢出來的涼氣和水氣。

井下是有水的。

就見你婆子拎來一個筐子,掛在井軲轆的繩子上,然後徐醇抬腳進了筐子,慢慢的坐了下去。那婆子人小,勁兒不小,攪動著井軲轆,筐子就被吊起來,吊在井上方。然後慢慢的鬆開井軲轆,人就慢慢的井下麵去。

小徐似乎是明白了什麼,隻站著看。

果不然,繩子大概能下沉七八米,這婆子就又把筐子攪動上來。小徐氏明白這意思,先一腳踏進去。心驚膽顫的往下沉,眼看都要挨著水了,她恍惚能覺得筐子底蹭到了水麵的聲音,然後這才停住了。

“姑母,過來吧!”

井壁裡,有一人高的洞。徐醇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拿著一把像是鐵鉤子似得的東西,勾住繩索,將筐子拉到洞口,小徐氏才從筐子裡出來。

緊跟著是白氏,這洞裡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

小徐氏還罷了,年歲雖然長,但到底是養的身體不錯。可白氏卻是剛生了孩子,一路顛簸,早就扛不住了。

她暈暈乎乎的,全憑著一口氣撐著,她知道,今兒要是倒下去了,就是一個死。

她們絕對不是帶著她一起的。

從悠長悠長的洞裡穿過去,白氏隻是機械的走著,猶如行屍走肉,彆的都顧不得了。一腳從裡麵踏出來,卻叫她真真嚇出一頭冷汗來。

天已經露出魚肚白了,身後的山裡冒出滾滾的濃煙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愈發蒼白,“那是……”

小徐氏拉住徐醇:“那是……燒了……”

徐醇一臉的淡然:“從今天起,徐家再沒有任何的痕跡了……”

啊?

小徐氏一臉的不可置信,“你…………你要乾什麼?”

徐醇笑了笑,如清風朗月一般:“……為大燕儘忠,徐家做到了……也死絕了,什麼主公,什麼大業,都見鬼去吧。我若是要爭……也隻是為我而爭……”

彆人?

為誰也不值當!

從這個山頭看那個山頭,很遠又很近。看是看的見的,但走過去,還得一天一夜。

看著那邊火起,就有人進去稟報,“爺,徐家燒了。”

這位爺看不清容貌,臉上帶著半張麵具。麵具下麵,誰也沒見過那張臉。然而,下麵的人又是怕他,又是懼他。

徐家燒了,這位聽了也隻輕笑了一聲,便不在理會。叫人拿不準他心裡到底在琢磨著什麼。良久,才又聽到有些沙啞的嗓音問:“還有背的什麼消息?”

方圓百裡,都在傳著,說清風寨的土匪要劫掠大戶,“……好些個大戶人家都關門閉戶了……”

“嗯?”本來沒太在意的,也不由的怔愣了一下,“……這消息打哪來的?”

“怕是那些趁機想撈一筆的……放出來的。”

可不正是!

林雨桐也覺得風向不對。

原本消息是自家放出去的,可這吹出去的風又吹回來了。鎮子上,村子裡,都信誓旦旦的說著,那些土匪肯定要衝著金家來的。靠著山,多危險呀。

是啊!是啊!

然後家家戶戶的,就又給屋子裡挖起藏人的地窖了。原本每家都是有地窖的,地窖從秋天到春天,基本都在用的。秋天的瓜果菜蔬的,都得往裡麵存。一般就是在院子裡,村子裡各家各戶的,風氣一直也還不錯,也沒聽說誰家丟了啥東西。

本來是挺穩妥的地方,可這到底是不透氣,人不敢長時間在裡麵呆著。

因此,家家戶戶的都偷偷的在挖地窖。

這正說著消息大家信的也太真了,真不到那個份上,結果這天,緊閉的莊子門口就喧鬨了起來。村裡的婦孺,以寥氏為首的,在外麵將莊子的門拍的啪啪啪的響:“開門……開門……你們這是見死不救……”

什麼意思?

金信尷尬的不行,他現在主要是守門著呢。可那帶著人敲門的是他的嫡母。

她帶著一家子老少娘們,還有族裡那些拎不清的婦孺,跟在後麵湊熱鬨。口裡一聲聲的喊著,說是土匪來了,這邊卻隻顧自己,不顧族人死活。

四爺本來正跟路六爻說事,林雨桐呢,在跟綏姐兒的奶娘說話。這奶娘是獵戶家的女人,身體健壯,生養了三個兒子,生老三的時候難產,差點沒了。是久兒回來從林雨桐要了一顆丸藥,將這母子倆從鬼門關給拉回來了。她家男人在莊子上做護院,不用再去山林裡討生活了。她大兒子二兒子在學館念書,因著束脩隨意,因此上,兩個臘豬腿就夠孩子一年的學費。生下老三,宅子要人,要做奶娘。還有羊奶鹿奶米湯搭著喝,又叫把親生的帶在身邊,她且樂意著呢。

今兒姐兒哭的厲害,她哄不住,四奶奶就叫抱著孩子過去。她是真怕一個惱了不要她了,誰知道四奶奶也沒嚷,隻把孩子抱過去,將孩子趴著抱著給顛了顛,馬上就止住哭了。這一不哭,就能聽到外麵四爺跟二姑爺的說話聲。

她還沒聽出個所以來呢,就聽外麵稟報,說門口鬨起來了。

她趕緊將孩子接過去,四奶奶就風風火火的出去了。她心裡慶幸的不得了,幸虧是到府裡當差了,一家子要都是在外麵的話,這會子也得抓瞎。

林雨桐往出走,四爺就沒動地方。都是些婦孺,叫四爺去跟那些人講道理?

哪裡需要四爺出麵,林雨桐隻管叫四爺呆著便是,她自己帶著金傘就往出走。

金傘氣道:“文定山是有山門的,關了山門誰也進不來。”

話也不是那麼說的,這要真放下山門了,土匪要是從山裡來,那這可不就正好堵死在裡麵,想跑也跑不了了嗎?

不過金家人也不該這麼一副害怕的樣兒,怎麼著這裡麵有一本都是當年從山上下來的土匪的後代。

到了門口,門裡麵,金信帶著人將人守的嚴嚴實實的。

林雨桐就沿著門邊的台階上去了。大門的兩側,有兩排類似門房的所在。但這都是平房。留著梯子上下,站在上門,可以看得清外麵的情況。此時,上麵也站著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