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神遊(60)三合一(2 / 2)

白蛇這個傳說吧,自宋就有了。後來到明朝的時候,是以話本的形式出現的,話本這種東西局限於讀書人看,因此傳播的遠沒有那麼廣泛。直到最近一些年,有很多小地方戲上,才慢慢出現了不同版本的白蛇傳。如今新排出來的這出戲,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哪個新學學生的影響,裡麵的東西更趨近於現代看到的白蛇傳。

當然了,這是在林雨桐知道爭論裡還有白蛇傳的事之後,專門叫了戲班子看了那麼一場戲之後才比較出來的。

它非常接近後世的一些情節,白娘子和許仙是兩情相悅,但那個法海卻跟白娘子有許多的宿怨。於是,法海收妖就演變成了棒打鴛鴦,攜私報複。

她是跟後世比呢,但當下的人卻隻能跟之前比。之前那就是命定的妖不是正途,法海是正義之士。突然這麼一變,故事是更好看了,但是——你們把佛黑化成什麼樣兒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要,偏就什麼一見鐘情兩情相悅。

好吧!這些就算了,但是,佛祖是能這麼汙蔑的嗎?不敬佛!

在太後禮佛,諸位誥命夫人要給佛鍍金身的時候,你們來這麼一下,是什麼意思?要不是新學那邊故意挑事才怪呢。

舊學這邊這些翰林馬上來勁了,關鍵是一旦把事情鬨大,他們可不是孤軍奮戰。佛教連同佛教虔誠的信徒,他們是不是也得跟新學對上。

所以,他們完全可以不衝在前麵,隻叫那些佛教徒去衝鋒陷陣,自家能坐享其成呀。

可這些人讀書人隻想到這個,卻不曾想到,這裡麵還有個非常棘手的問題,那便是蒙古和西ZANG問題。畢竟,蒙|古也信喇|嘛教的。

弘曆為何把潛邸改成了喇|嘛廟,其實就有宗教懷柔之意!

也因著這一點,皇室禮佛成風。便是四爺,估計給人的印象也是信好佛法。

而現在兩邊這麼一碰撞,非常巧合的,點在了要命的地方。

棘手了!

林雨桐看四爺眉頭緊皺,也不由的跟著撓頭,這事處理不好,就容易出大事。

咋說呢?其實對藏問題的處理,乾隆做的真挺好的。彆看腦子抽上來抽,但清楚的時候也是真清楚。早幾年,他還不到四十,三十多的時候,處理對藏問題,那是罕見的沉穩、忍耐,且有大局觀。

這事處理起來麻煩,但前提得是先得穩蒙藏。

乾隆有自己的想法,召見了和親王弘晝:“現有火器有多少?”

弘晝明白乾隆的意思,“您用多少,臣弟便是不吃不喝的盯著,也會趕日子造出來。”

乾隆心裡安穩了,“這兩年少有跟蒙古王公聚聚的機會,朕還真想他們了。八月吧,今年八月朕不去木蘭了,請諸位王公進京來瞧瞧。火器好不好,叫王公們看看就知道了……”

以武懾之!

弘晝應了一聲,“臣弟去安排,出了差錯臣弟提頭來見。”

嗯!

這邊弘晝才走,就有和敬求見。乾隆收斂的麵上的怒色,溫和了起來,見了和敬就問說:“知道你最近也忙。得閒了怎麼不歇歇,反倒跑來了。”

和敬笑盈盈的,“女兒請旨來的。”

乾隆便笑:“請旨來了?請什麼旨意?”

和敬過去給她皇阿瑪揉肩:“今兒兒臣下麵兩個工織處的女官跟兒臣說,皇祖父那邊的工坊裡出了一款毛紡機,江南好些商家都其都有意。他們願意出資去陝甘兩地設廠,從蒙大量的收購羊毛……”

乾隆一愣,便笑了。這毛紡機這麼及時嗎?需要施恩的時候,它就出來了。得!請王公們過來連借口都有了。談談合作,說說銀子的事,順便一道去看看兵械廠,看看火銃大炮的威力,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隻要對藏的問題,這個不急。也急不來!這個問題吧,不管有沒有這次的事,它都是存在的。不過也沒關係,XI藏至少三股勢力,隻要這三股勢力擰不到一起,那就總會有機可趁的。

等和敬走了,他又召見了傅恒,談了增兵的事。不管什麼時候防備總是不能少的。必要的時候,火器的配置還不能少,要秘密的押送過去,一旦起了衝突,這東西一用就要見奇效。

這些都安排妥當了,剩下的就是內部的問題了。內部的問題,就是秀才們的問題。讀書人嘴上嘚吧嘚吧,造反卻真是乾不成的。

不就是打嘴炮嗎?打去吧。你們吵,隻管吵,朕在上麵聽著就好。

果然,一上朝禦史就出來了,他拿這白蛇傳說事,認為它有傷風化,朝廷當禁。而改編此劇的徽州文人方成培更該入罪。

怎麼就有傷風化了?要這麼說,那人家說白蛇的兒子考中狀元救母出塔,難道也沒有一點積極意義?是叫科舉不對呢?還是救母出塔的孝心孝行不對?何況多少還有些勸人向善的意思,善惡終有報,這個總不能也錯了吧。要這麼說,這西廂記牡丹亭,也都不該叫戲班子再唱了。

是的!這些書雖是□□,且屢次被禁,且禁而不止,禁而不毀,反倒是越發流行起來。

就有人站出來跟禦史針鋒相對:“……人性如此而已。朝廷屢次禁止,卻又屢禁不止,不過是一場笑話而已。男女之情錯了?這並沒有錯,錯的是一些文人露骨低俗的書寫,若是隻針對此,那便該止!該禁!可若是發乎情止乎禮,也不過是人性使然?”

“豎子!你也是飽讀聖賢之書才能站立朝堂。存天理滅人欲……”

“嗤!先賢之書你才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滅人欲若是你說的那個意思,敢問,聖人可滅了人欲?你可滅了人欲?你若滅了人欲,你家的幾位公子是從哪裡來的……”

……

噗嗤!

不知道是誰笑了一聲。這位也是人才,把這位禦史懟的差點吐血。

乾隆半閉著眼睛,也不知道聽著還是沒聽著。

這位禦史逼急了,喊皇上:“……皇上,您評評理,這豎子在朝堂上羞辱同僚……”

乾隆的下巴一點一點的,好像是睡著了一般。

吳書來心裡笑:“萬歲爺——萬歲爺——”

乾隆好似激靈一下子醒了,然後迷瞪著看向下麵,“還沒散嗎?哦哦哦!朕昨晚上熬夜批折子,睡了一個時辰就起了。對了,剛才說到哪了?說點要緊的事,容朕回去歇歇……”

禦史還說啥呢?再糾纏這便成了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不顧皇上的龍體安康了。

隻頓了這麼一下,乾隆目光掃向全場,“這是沒事了?沒事就退朝吧,今兒就這麼著。”然後起身,袍子一甩,大踏步就從禦階上下去,轉眼人走遠了。

整個大殿了靜了一下,才響起此起彼伏想起冷哼之聲。等前麵的諸位大佬相繼出去之後,後麵才按照官職大小往出走,一出去自然的分位兩排,各走各的,各說各的。

朝堂上的爭執轉臉就傳到了四爺和林雨桐的耳朵裡,兩人正在吃飯,林雨桐聽的津津有味。彆把那地方想的有多高大上,吵急了什麼沒品的話都能說出來。相互打起來的時候也不是沒有。

反正文人的嘴,那都是騙人的鬼。上下嘴皮子一碰,聖人的話都是根據自己的利益理解的,怎麼對自己有利怎麼說,有幾個始終記著聖人的初衷的。

就像是‘存天理,滅人欲’:天理是公,是大善,是人的仁愛之心。人欲是私,是小惡,是人的自私之情。‘存天理’就是存善,追尋天理,循道而行。‘滅人欲’就是去惡,克己省身,修身養性。存天理是說得向善,滅人欲是說得去惡,要防範個人欲望的過度膨脹。

這其中牽扯的很多,全盤接不對。但這其中的積極意義,再加上現在的文化背景,全盤否當然不行。

不過像是那個禦史一般,吵急了就信口開河的胡說,也是給很多一知半解的人很多誤導。

然後四爺照了紀昀,“你之前說的那個每日一刊弄的怎麼樣了?”

這不是最近忙,沒顧上嗎?

“那就把彆的事放一放,先把這個事情給辦起來。以後每日一刊,要往京城的各個衙門送。要跟朝廷邸報一樣,朝各級府衙傳送下來。免費送,書院出這筆錢。隻管大膽的去辦。另外,儘量做到公平公正,這是咱們的喉舌,但也要對方說話的機會。隻要人有說話的機會,才不會想著動手。”

明白!

“三天!”紀昀保證,“三天的時間,學生一定將每日一刊送到每個衙門……”

送的人有專人來做,“你隻要保證稿子便好。”

保證稿子其實是最難的。紀昀就道,“書院的學生們寫的,怕是難以服眾。”

四爺就道:“邀稿!隻要是朝中大臣,各方立場的人都可以邀請……”

“那學生大膽向兩位先生約稿!”這才有分量!才能一炮而響。

這腦子轉的可真快,四爺點頭:“好!明兒叫人把稿子給你送去。去忙吧!”

紀昀卻一臉堅持的看林雨桐,“先生,您的文章出現在上麵,本身就是一種信號。您必須得寫點什麼。”

林雨桐沉吟了一瞬,點頭應下了,“明兒叫人給你送去。”

紀昀這才急急的走了,商量著得出去跟誰約稿。

四爺要寫什麼林雨桐沒問,林雨桐要寫什麼,四爺也沒特彆提點。

林雨桐心說,寫點什麼呢?

她提筆,先寫了一個人物小傳。此人便是在這一版白蛇傳裡被黑的法海!很客觀的將法海的生平寫在裡麵了,肯定了這位高僧對禪宗的地位。

彆的評論一句沒多說,第二天就叫錢盛連同四爺的寫的文章一起給紀昀送去了。

這次約稿,有劉統勳,也有汪由敦,甚至還有那位朝堂上罵人和被罵的禦史。另外,還對外宣布了,隻要有願意投稿的,都可投到去書院路口的大木箱子裡,那裡有人恭候著,有文章即可送入裡麵。

因著這個動靜,朝廷上下沒處使的勁兒,馬上就有了使勁的地方了。隻要給咱們說話的機會就好。

又因著聽說老聖人也有文章在上麵,那想投稿出個頭的就更多了。

光是審稿,整個藝院和儒院抽調的人就熬了兩個通宵。

稿子最後送過來叫四爺定稿,四爺隻粗劣的掃了掃,最後落在桐桐的那個人物小傳上,重重的點了點頭,“好!”就這麼辦,“把這個人物小傳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紀昀愣了一下,馬上應了下來。

這一日,宮門口有專人分發刊物,每個路過的大臣,人手一份。而此刻乾隆的禦案上也擺了一份。打眼看見小傳,便會心一笑,“到底是皇額娘,這個好!”

不多說,卻用一個小傳頌揚的態度肯定了這位高僧。這是對佛教人士的安撫,這是表達一個態度。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不管怎麼爭論,不能沒有是非。

另外,故事是故事,曆史是曆史,兩者不能混談。故事是給人看的,是給人消遣的,這跟曆史是有偏差的。

用正直的心做正直的事,這便是正道!就像是皇額娘本該站在支持白蛇傳的一方,但她偏偏點出了其中不妥當的一個地方。這也是跟另一方一個態度:誰有理,我們就支持誰。

如此,便把朝堂爭鬥圈在了‘理’的範疇之內。

有那麼一刻,他還真有些遺憾,為何當時不將自己直接記在皇額娘名下!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