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和眾女聽了皆是點頭不已,夏祈音便繼續點評詩詞。
柳先生與趙公子詞作水平本就有差距,加上夏祈音甚是會抓重點,將柳先生的詞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將趙公子貶的一無是處,越發顯得兩人天上地下了。
李尋歡怕趙公子被氣出個好歹,於心不忍,便找個切入點想要誇他一誇:“趙公子這字是自創的吧?筆記痩勁,自成一格,頗有特點。”
瘦金體乃是趙公子得意之作,在家研究多時,就是要等一合適時機推出。聽到李尋歡之言,趙公子怒氣稍減,覺得總算還有識貨之人。
殊不知在他寫詞牌時,夏祈音就注意到了他的字。天變後,聽說過蔡京、傅宗書等,卻不曾聽說過趙佶,原以為他被蝴蝶掉了。沒想到是在世界融合時,氣運沒有敵過當今,被修正了記憶變成了宗室王爺。
“也就瞧著新奇,太小家子氣了些,不符合我大宋大國氣度【注2】。仿佛那瘦成人乾的美人,一絲韻味都沒有。”
瘦金體是趙佶首創,在本朝尚未得到大眾認可。他現在是端王又不是官家,少了皇帝濾鏡,人類對新鮮事物本就容易持否定態度,自然沒有那麼容易得到大家的認可。
女伎們湊上來一看,也一致表示端王殿下的字太醜了。我大宋乃是中國,就該有大國氣度,這字寫得瘦巴巴,過於小家子氣了。趙佶能怎麼辦,他能說大宋不是大國不成?
聽到自己的心血被貶斥,偏偏還扯上什麼大國氣度,趙佶鼻子都氣歪了:“說得頭頭是道,你倒是寫幾個字來看看?就怕連筆都拿不穩。”
“讓我也寫啊,那多不好意思啊!”夏祈音提筆就寫,嘴上猶謙虛道,“我年紀小,寫得不好,大家彆笑話。”
夏祈音以隸書寫了一首唐朝詩人李益的《塞下曲》:伏波惟願裹屍還,定遠何須生入關。莫遣隻輪歸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注3】。這首詩就是嘲諷趙佶貪生怕死的,可惜趙佶大概不會懂,隻能她一個人明白其中深意了。
“就這?”趙佶不屑道。
“小姑娘這手隸書渾厚大氣,筆力不弱於表哥。待到了表哥的年齡,未必不能勝表哥一籌。”卻見一人麵如冠玉,一身錦衣,手執折扇緩步而入。
此人一出現,夏祈音的目光就下意識落到了他那雙保養極好的手上,心道:這人必是練的手上功夫,江湖中少說也是二流高手,絕非無名之輩。
夏祈音思忖間,此人已經走到麵前,先於柳先生作揖道:“在下楚相玉,久仰柳先生之名。”
“你這久仰不誠心,天下誰人不識柳公。”夏祈音當下嘲諷道。
這位柳先生自然就是奉旨填詞的柳三變。夏祈音與趙佶說她今日頭一回見柳永不假,但沒說的是她進門就判斷出柳先生是柳永了。
在場的女伎囊括了京師大半紅牌女伎,柳先生看著比趙公子落魄不止一點半點,偏偏女伎略過通身富貴的趙公子追捧一位落魄老叟,豈非顯而易見?世上能夠被所有女伎追捧的除了柳永還能有誰?
要知道李師師、盈夏這些紅牌,若非什麼盛會,縱然你有錢又有身份,一次也隻能請來一兩人,想要將這些人請到一桌,簡直是自找不快。可天下間偏有一個柳三變能夠讓姑娘們放下芥蒂,爭相捧著,狂熱不下於後世粉絲追頂流愛豆。
趙佶是天子時,李師師就喜愛才子多過皇帝,對他多有敷衍。若非趙佶沒了天子光環,李師師斷然不敢直接站柳永,以免給偶像招禍。
可見人的際遇是多麼奇妙啊!青樓天子降級為青樓王爺這個發展,夏祈音太喜歡了。
至於柳永,此刻又是另一番心情,想當年他在春闈中被先帝斥“屬辭浮糜”將之戳落。到了當今好詞卻偏好儒雅,斥柳永的詞多為豔詞。
夏祈音方才通篇的柳永寫詞好寫詞妙寫的呱呱叫,又將與官家一樣好雅的趙佶貶的一無是處。這番強烈對比,柳永心中翻譯一下就是先帝和官家懂得屁,就會寫些無病呻吟佶屈聱牙的東西。哪有柳永先生能與底層百姓共情,寫得這般情真意切的好詞!
饒是常年被女伎們捧在手心的柳三變,也被夏祈音誇得飄然若仙。恍然大悟,原來我是對的,我竟然是對的,嗯,想要再填詞三百首。正處於天下再沒有比這位小友懂他狀態下的柳永,聽到楚相玉的客套話,心中完全沒有波瀾,甚至覺得有些虛偽。
作者有話要說: 【注1】出自《論語??為政第二》;
【注2】瘦金體自有其藝術成就,小阿音純粹是為了噴趙佶找茬,本意不是貶斥字體;
【注3】:唐朝李益《塞下曲》。
柳永是真苦逼,真宗嫌他輕浮把他落黜了,換了喜歡詞的仁宗又好雅嫌他的詞俗,把他出局了,出局原因都不是學識問題。
事實證明是皇帝沒眼光,柳永的詞堪稱千古絕唱,本人是詞壇領軍開派的祖師級人物,蘇軾、秦觀、黃庭堅等深受其影響。真宗隻看到了豔沒有看到情,仁宗好雅,深宮中的皇帝不能共同百姓的感情,才會看不起柳詞中的“俗”。然恰恰是皇帝眼中的俗讓傳唱者對柳詞產生共情,才能流傳千古。
另皇帝自己好美色,為生兒子差點把自己累死,到底憑啥嫌棄人寫幾闕纏綿的詞啊!人柳永風流但不虛啊,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仁宗嫌棄柳詞就是一副劈腿渣男指責作者寫w戲嘴臉。
2(天下第一捕[綜武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