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顛簸了幾個小時，車子終於到了縣城。這裡要比圖拉嘎旗繁華得多，但大家都沒什麼心情閒逛。看過考場，他們就匆匆找到考場附近招待所住下。這是縣上部隊招待所，離考點很近，是這回特批給路途過遠知青們住。
寧馥和梁慧雪住一間，高涵和提前一步到縣裡崔國富及杜清泉住一間。
雖然都是高考生，大夥心態卻借人不同。
——崔國富完全沒報什麼希望，他就像泡病號一樣泡著幾天“高考假”，拿著一張世界地圖滿樓道地轉悠，裡麵兜著撲克牌和瓜子。
他都沒複習好呢，今年先試試，不行明年再來唄。
但杜清泉和高涵明顯沒有他這樣輕鬆了，兩個人門一關，就窩在屋裡學習，連晚飯都沒吃。
梁慧雪也很緊張。
這種緊張表現在什麼地方呢？她開始無時無刻觀察寧馥，或者說“窺視，然後模仿”更合適一些。
寧馥看書。梁慧雪也趕快拿出筆記本，翻閱以前筆記。
寧馥喝水。梁慧雪也默默倒了一杯。
寧馥閉目養神。
——這個她倒是沒有模仿，隻是放輕了呼吸，似乎打算讓自己從房間裡隱形，但眼睛卻依然無時無刻不緊跟著寧馥動向。
寧馥睜開眼，果然對上了梁慧雪躲閃不及目光。
寧馥像一個沒有感情機器人，任由尷尬沉默持續蔓延。
好了啦，誰還沒當過綠茶呢。
梁慧雪沒等到寧馥開口詢問，她在寧馥注視下越來越坐立不安，終於開始開口解釋：“我……我不是故意，我隻是太緊張了……”
她小心翼翼地湊到寧馥身邊，用清純小鹿眼神看向她，“你、你真不再看一會書了麼？我再看一會，不會打擾你吧。”
寧馥：“不會。”
大概每個人在學生時代都會遇見這樣同學——你抄題目她也抄題目，你靠前坐她也靠前坐，你看什麼書她就看什麼書，永遠要第一個了解你作業進度、考試排名、給自己畫成績曲線時候不忘了給你也畫一份。
說好聽叫關心，說不好聽就叫視jian。那“關切”目光就如跗骨之蛆，永遠在你背後緊緊追隨。要說這些人有什麼壞心眼吧，似乎倒也沒有，最讓人擔憂就是他什麼時候會起壞心眼。
千日防賊還顯得自己心思陰暗，那才叫堵得慌呢。
梁慧雪又柔弱卑微地道：“那我有問題話，可以問你嗎？”
寧馥：“可以。”
梁慧雪果真問了幾個問題，寧馥一一講了。
梁慧雪突然哭了。
“……你好厲害，我好羨慕你。”她哽咽著說道：“大家都喜歡你……你、你複習得也好……”
寧馥深吸一口氣。
天啊。
低段位綠茶有點膩心，遠不如高級綠茶清新怡人，回味悠遠。更可怕是這位原書女主似乎還是“茶而不自知”。——她哭得是如此真情實感，情緒到位，而她自己其實都不了解自己為什麼要做這些莫名其妙事。
梁慧雪心理並不奇怪，現在她隻需要一個同情有愛安慰，如果能順便使寧馥出於愧疚讓出“所有人喜歡”，就更好了。
當然，或許也有那麼一點小心思，是想在考試前打亂寧馥複習節奏和心理狀態。
她並不是故意。
她隻是看著寧馥從樣樣不如自己變成樣樣強過自己，她……她心裡委屈。
沒錯，委屈。
寧馥微微一笑，“真嗎？謝謝你喜歡我。”她拍拍梁慧雪肩膀，“你彆哭，彆著急，要繼續努力，加油啊！”
附送一個奮鬥加油表情，多麼陽光，多麼正能量！
當然那個年代可能還不流行“正能量”概念，應該說是充滿了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沒有什麼能比死直男式應對更擊中綠茶七寸了。
茶茶說“哥哥你女朋友好凶哦，我就不敢像她那麼自信”，你說“自卑確實不好，要加油啊！”
茶茶說“哥哥你女朋友好聰明好會為人處世哦，不像我總是笨呆呆得罪人”，你說“那你要向她學習，加油啊！”
比陰陽怪氣更陰陽怪氣就是毫不陰陽怪氣。
——讓社|會|主|義奮鬥者“加油”聲時刻回蕩在對方腦海！
梁慧雪還哭著呢，聽見寧馥這話就是一愣，梗住了。
儘管努力控製，還是沒忍住打出一個長長嗝，聲調怪異，聽著像一聲尖叫。
她雙眼噙淚望著寧馥，試圖從對方那真誠勉勵笑容中讀出一絲嘲諷。因為她直覺自己被深深地嘲諷了。寧馥普普通通一句話，不知怎，就如同一把尖刀，狠狠紮在她敏感脆弱心臟上！
她一定！她一定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樣光明磊落！她一定也知道自己陰暗和嫉妒，並且要自己付出代價！
梁慧雪努力地盯著寧馥，她試圖證明她們是同一種人。
但是沒有。寧馥臉上沒有哪怕一絲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