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回了城，他豁出這張老臉找找人，把她安排在離家近夠得著地方，平時多看著點，總不至於再走岔了路。
然而寧馥爹這一口氣，還是鬆得太早了。
他出了門正要上車時候，就見一個年輕人從旁邊走上來。身邊勤務兵悄聲說這個青年已經在這裡徘徊了有一陣。
寧博遠認出他是剛剛一起吃飯知青之一，於是略停下腳步，詢問地看著他。
“叔叔您好，我叫高涵，”青年額頭有點冒汗，然後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說道：“——我、我是寧馥戀人。”
麵對寧博遠冰冷目光，高涵那發熱腦子終於冷靜一些，他有些張口結舌，心中反複回想，是什麼鬼使神差力量讓自己突然把事情推向了從未預料過方向？
但事已至此，他不能再後退、再猶豫了。
機會，稍縱即逝。
“我是真很愛她！她、她也很喜歡我！我們曾經在一起歌詠星星和月亮。我們確立了共同目標以後，一直共同學習共同進步，小寧她還把教材借給我……”
他話戛然而止。
高涵意識到自己不該這樣說。因為沒有哪個做父母，願意滿懷歡欣地聽旁人描述他們寶貝子女是多麼地愛另一個人，以至於為他付出和犧牲。
——更因為高涵看到了對麵首長臉色，從剛剛平淡和藹，轉化為電閃雷鳴。
高涵甚至不懷疑，如果是在當街殺人都沒人管舊社會，對麵這個軍人會立刻拔出槍來給他頭上崩個窟窿。
他第一次直麵這樣怒意，竟然不由自主地有些腿軟，走不動道了。
“不……叔叔，我是說、我是說，我真很喜歡很喜歡小寧，我想要和她在一起，我懇請您，給我機會，讓我好好地照顧她……”
寧博遠嘴唇都扭曲起來。
他沒有再理會高涵，轉身就上了車，越野吉普車發動機一聲轟鳴，揚長而去，隻留下還張著嘴高涵在原地吃了一嘴灰。
司機和副駕駛勤務兵全都屏氣息聲，沉默中寧馥她爹怒火仿佛已經燃出“劈裡啪啦”響聲了。
眼瞅著寧博遠氣得臉都紫了，勤務兵趕緊勸慰，“首長，您彆著急，小寧她……”
勤務兵語塞了。
寧馥暗戀高涵事，也就寧博遠不知道。
寧博遠是認定了寧馥在圖拉嘎旗有個對象，就算寧馥再如何不承認也無濟於事。他是看那姓杜孩子人雖然不機靈，但可貴有一份直白，看著也是個好學，這才打算捏著鼻子默認了——
誰想到又蹦出這麼一個來！
寧博遠一想剛才高涵話就生氣。
嬌嬌寫信回來說要參加高考，需要教材，她媽媽高興地一宿沒合眼！誰想到她是為了那個高涵！
嬌嬌這孩子是怎麼回事！
這個高涵如此急不可耐，吃飯時又和另一個女知青緊緊挨在一起，哪裡對她有一絲心意？！
他現在衝上來衝著他這個家長來表真心，又是打得什麼算盤？！
“我和嬌嬌說話時候，他是不是在外邊？”寧博遠突然問。
勤務兵回憶兩秒，小心翼翼道：“是。”
寧博遠氣得哼笑一聲。
他女兒他知道。嬌嬌喜歡上誰必然是一心一意。可她太單純，太容易被人騙了。
這個高涵一冒出來，就徹底讓寧博遠推翻了吃飯時一切“妥協”。他是閱人無數。
寧博遠自認是個粗人，但戰場上什麼樣人會當逃兵，什麼樣人會叛變，什麼樣人會流儘腔子裡最後一滴血也絕不後退，他一眼就看得透透。
他女兒是個好孩子，卻也是個傻孩子！將來結婚，什麼風花雪月能當飯吃？！找個聰明圓滑投機分子，不如找個一心對她好實心兒人！
可小女孩兒哪明白這些呢。
他不能把嬌嬌交到這麼一個人手裡！
寧少將坐在越野車後座沉思幾秒，又看眼窗外不斷倒退景色。
荒原連綿，積雪未消。
他這次來，其實就準備看看寧馥到底是不是認真地要考試。
如果是，就放她去飛去闖，去做那“永遠青年”；如果不是，那就辦了回城手續，讓她回城，去當兵也好進工廠也好，家裡自然會將她人生安排好。
否則他一輩子為國建功，自己唯一孩子卻沒管好，說不過去。
讓嬌嬌回城，刻不容緩。她一個小姑娘，一步踏錯，可就悔之晚矣！
寧博遠雖然失望自己閨女到底長成了溫室花朵而非參天大樹，但終究，他不能讓他花朵兒就這麼在荒原上被雨打風吹。
“你留在縣裡，把手續辦了。”
寧博遠臉上已不見怒氣，他迅速地做了決定，對勤務兵道：“高考結束，直接把她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