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chapter20

梁慧雪淡淡道:“那你想寧馥留下來,做你媳婦兒嗎?”

傻子嚼著花生,愣愣地看著她,聲音含混:“想、想……”

他神情天真,擔憂道:“但是她不喜歡和我玩怎麼辦?”

傻子姓劉,大號屯裡沒人記得了,都叫他二娃子。

他家裡也這麼喊他。

二娃子今年二十三,但心智還像是四五歲孩子。

他生下來就和彆娃娃不一樣,地包天嘴,仿佛常年蓄著一包口水。

剛開始他爹娘以為他說話晚、說話說得不清楚,是因為這一口牙緣故。後來發現他彆方麵也遠不如同齡孩子機靈,這才知道原來是一生下來腦子裡頭就鏽了。

所幸他還有個長成哥哥,把劉家門戶頂住了,但這個癡癡傻傻孩子,始終是他爹娘一塊心病。

家裡人平時不樂意看見他。

一看他流著口水話也說不清楚模樣,他娘就心煩意亂暴跳如雷,著急了少不了拿起燒火鉗子狠狠抽他一頓。

——可他要是在外頭被人欺負了,他那個十裡八鄉遠近聞名潑辣娘絕對要跳著腳讓她破口大罵回蕩在全村每一條小土路上。

因此,雖然傻子很努力地想給村裡小孩們當跟屁蟲,孩子們卻都不樂意帶他。

一是嫌他傻乎乎個子又大,實在玩不到一起去,二就是嫌他那厲害媽。

傻子隻能整日孤獨地遊蕩在場站各個角落,試圖融入小朋友們,卻時不時地被人家欺負。

隻有四五歲智商二娃子對於“媳婦”理解並不詳細深入。

——雖然最近他爹娘總是長籲短歎地提起這件事。

二娃子覺得媳婦就是天天和自己玩那個人。

還可以住一個屋,睡一個炕,吃一碗飯。

他從來沒想象過自己能有“媳婦”!而且還是那麼、那麼好看仙女!

小朋友都不喜歡他,躲他遠遠,仙女會喜歡和他一起玩嗎?

梁慧雪笑了。

她抬眼,望向人群前排。穿著紅毛衣那個身影窈窕清麗,被眾星捧月般地簇擁著。

她們明明是一樣。

她們本該是一樣!

她獎勵式地將手中花生都給了二娃子。

“我告訴你一個辦法。”

“聽過七仙女故事嗎?”

聯歡人群散去,二娃子也回家了。

二娃子他爹娘是少數今天屯子裡沒去聯歡會人。

因為除了正常下地乾活、打草喂豬、砍柴燒火,二娃子他爹娘和哥哥還要做豆腐。

他媽沒嫁人前是屯子裡有名豆腐西施,當了媽以後也沒把這手藝忘了。

二娃子家有三個頂用壯勞力,這條件其實在村裡不算差。

而且他爹娘和大哥都是勤快人,按說能過上不錯日子。

就因為有二娃子這個累贅,他爹娘生怕將來有一天自個老了,動彈不了了,他大哥要是不念情,二娃子沒人照顧,可得活生生餓死!

知得趁著現在年紀不還不大,還乾得動,起早貪黑地加把勁。

隻想著怎麼也給二娃子蓋棟房子,娶上個媳婦兒,就算將來兄弟倆分家單過了,二娃子也能活。

當然了,自家兒子是個什麼模樣、什麼人品,他們自己也知道。

都這樣了,能討著什麼樣媳婦呢?

隻想著是個女娃,和老二能做個伴兒過日子就行了。

哪怕配個嘴歪眼斜身體上有點殘疾呢,腦子是個清楚,彆倆人一塊兒叫賣了就燒了高香啦。

但即使是這要求,也是他們二娃子高攀人家,所以到現在也沒有合適。

兩口子剛把豆子泡上,老兒子就美不滋兒從外頭進屋來了,嘴裡還含含糊糊,仿佛哼著什麼歌。

聽起來是個新曲調。

二娃子他娘今天心情還可以,於是便問道:“高興啥呢?”

二娃子見他娘臉上帶笑,沒有要打罵他意思,於是也笑嘻嘻地吸了吸口水,說道:“仙女!今天看仙女哩!”

他媽知道這又是瞧見哪個漂亮女孩子,又犯了癡了!

人家各個嫌他臟嫌他惡心,恨不能躲得遠遠,他怎麼就這麼賤,天天往彆人身邊湊,一點記性都不長!

二娃子他娘火氣又上來了,沒好氣地道:“仙女仙女,仙女會看上你嗎?!”

二娃子嚷道:“仙女就看上牛郎了!嘿嘿!”

他知道,凡人也能和仙女結婚!

二娃子他娘懶得聽他含混不清嘟噥,一巴掌扣在他頭上,“睡你覺去!今兒要是敢尿了炕,就滾外頭凍著去!”

“還仙女呢……你要真有本事能像牛郎,娶來個七仙女,我跟你爹死都值了!”

二娃子他爹聽著這大人說話也越來越不像樣了,一瞪眼:“去!瞎說什麼呢?淨宣揚一些封建迷信大毒草!”

他一腳踢走了二娃子,看婆娘眉毛都立起來了,趕緊找補道:“不過我這個牛郎,還是娶了你這個織女,是吧,娃他娘?”

二娃子揉著屁股爬上炕。

他顧不上委屈自己又挨了爹娘打,有限大腦裝滿了無限對“仙女”憧憬。

他要娶仙女!讓仙女天天唱歌給自己聽!他要讓娘看看,他也是有本事人,大哥都娶不到仙女,但是他能!

沒錯,他已經知道怎麼讓仙女嫁給自己了!

給他花生小朋友可聰明了,給他出了一個好主意!

先把仙女帶回家,仙女隻要和他睡了一個炕,就會舍不得他了!到時候不回天上去,慢慢地就會也對他好、喜歡他、陪他玩啦。

他們還可以生好多小娃娃。小娃娃長大了也能陪他一起玩。

——這樣他就不用求著狗蛋他們玩捉迷藏了!

二娃子美美地睡著了。

*

過完新年,寧馥回城事已經提到了日程上。

畜牧排離得路程太遠,一來一回地折騰也不值當,於是她就留在了場站排,這幾天工作主要包括幫老鄉們曬曬皮料,看護看護待產牲畜,以及告彆。

寧馥給每個人都準備了禮物。

給杜清泉是兩冊新抄化學課本——原來課本在她從水泡子裡救徐翠翠時弄臟了,所以除了抄好課本,還加上了從B城大書店買到考試大綱。這東西小縣城裡根本沒有,在大城市也要排著大長隊買。

杜清泉今年沒考上,他說了,明年還要再試一次。

給徐翠翠是一盒新雪花膏,裝在精致小圓鐵盒裡,桂花味,香得不行。

徐翠翠嘴都撇到天邊外了,嫌棄話一個勁兒地往外冒,什麼“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這麼長時間了竟然還不改小布爾喬亞習氣”啦,什麼“好看臉上種不出大米來”啦,什麼“我要堅持艱苦樸素作風,決不被糖衣炮彈侵蝕”啦……

但寧馥發現她非常小心地把那隻小圓鐵盒壓在她鋪蓋底下,用她最乾淨最好看一塊手絹(還是評生產先進時發給她獎品)嚴嚴實實地包著,隔上一會兒手就不自覺地往鋪那塊摸摸。

還有一份禮物是給圖拉嘎旗。

交到了書記圖古力手上。

中年蒙古漢子拿著手上小本本,非常慎重,非常珍惜,但也非常迷茫地問:“這……我看不懂啊……”

寧馥:……

“您不是高小麼?”

念到小學五、六年級,隻要沒有特彆難生僻字,基本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她在抄寫時候已經儘量簡化了。

圖古力羞赧道:“其實我念是蒙授……”

蒙語授課,蒙語書寫。

寧馥深吸一口氣,“屯子裡還有多少蒙授鄉親?”

圖古力想了想:“一多半吧。”他自豪地一拍胸脯,“不過他們都讀了兩三年級就不念了,照我還差得遠!”

要不是他阿爹病要死了,家裡缺不了頂梁柱,他小學就畢業了!

這就是為什麼他能當書記!

寧馥盯著自己在金手指最後時刻抄下來農業知識小冊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做“乾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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