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碧血丹心(10)強者自渡(1 / 2)

第八十八章

“你怎麼這麼倒黴,被這個打完被那個打?”

盛宇馳愣住了。

他渾身泛起一層一層疼痛,大腦卻還全力保持著清醒。

在月光下,粉頭發的女孩看不清麵目,卻站在他身前,以保護的姿勢。

一個月前,她……還和這些人一樣。

“喲,哪來的小丫頭片子,活得不耐煩啦?”

“我說,你這個表子養的,還交了這麼漂亮的小女朋友呢?”

“哈哈哈哈,表子養的自然也找小表子,這才叫般配!”

盛宇馳的眼中泛起紅色。

恥辱和憤怒燒灼著他的大腦,在自己的死敵麵前被另一群死敵霸淩和羞辱,讓隻有十五歲的男主終於無法保持冷靜。

他發出一聲嘶啞而淒厲的吼叫,不知哪來的力,猛然間掙開兩三人的壓製,朝著那個正在哈哈大笑的小流氓一頭撞了去!

對方也沒防備他竟然還有反抗之力,被盛宇馳這瞬間爆發出的全身力撞得倒退出好幾米,一屁|股坐倒在地。

盛宇馳急促地喘息著,胸腔像一隻破舊的風箱,仍在奮力為他的燃燒輸送著最後的能量。

他轉了個方向,要朝另外一人衝過去。

一隻手從後麵拉住了盛宇馳的衣領。

“屬牛的?”女孩的聲音中甚至帶了兩三分笑意。

下一刻,盛宇馳發現自己竟然停留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衝上頭,他幾乎在一瞬間停止了思考,胸腔內的心臟劇烈地搏動著,仿佛要在這短短的幾秒之內,將這些年積攢的,肮臟的怨毒和憤恨全都噴吐出來。

這種恨如同滔天巨浪般將盛宇馳吞噬。

就像三年前,他放學回家的那個黃昏。

他牙關緊咬,在自己的口腔中嘗到了血腥的味道。

“放開我!”

盛宇馳“嘶嘶”地說,像一條吐出毒信的蛇。

寧馥看著他這幅樣子,唇角的一絲弧度慢慢收斂。

原書中的男主就是這麼一個偏激陰戾的性格,他是孤獨的,被欺辱的,不會愛人、也不期待被愛的。

按照原書中的描寫,他有一個已經被染黑的靈魂。

他睚眥必報,厭世,心機深沉。

總之不是個好人。

和他比起來,一直在霸淩他的炮灰女配寧馥都可以稱得上是個莽莽撞撞的傻白甜了。

她做大姐頭,是因為叛逆,是因為青春的陣痛,是因為對父母關注的渴望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戀。

——說得更直白點,就是閒的,矯情。

她所經曆的“痛苦”,和盛宇馳並不相同,也從不相通。

所以即使是在故事的後半段,女配寧馥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重新開始認真地追求盛宇馳,她也永遠不可能明白,盛宇馳為什麼冷淡待她,為什麼將她的真心……

棄若敝履。

*

盛宇馳是個私子。

他母親帶著他從另一個城市搬來榕城,開了一家小店賣米線,因為長得漂亮說話溫柔,被一整條街的人叫做米線西施。盛宇馳稍顯陰柔但精致得無可挑剔的臉,就是得自母親的遺傳。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親長什麼模樣。

小本生意,十分辛苦,但他媽媽還是拚儘全力送他去讀了榕城一中。當時榕城一中在全市特招尖子,需要通學校的特招考試,再交一筆費用才能入讀。

擇校的額隻有30個,從全市和縣區來報名的就有近千人,多得是從小就念各種補習班的,特長突出的、成績優異的、家裡有財有勢的。

盛宇馳考了第三。五關斬六將,他最終被錄取了。

榕城一中的錄取電話打到店裡來,媽媽抱著他哭了好久,那天特地提前關了店,母子兩個熱騰騰地吃了一碗自家煮的米線,還奢侈地加了一個鹵鴨腿。

媽媽說,以後隻要他能考前前三,就給從店裡拿鴨腿吃。

那天盛宇馳很快樂。

他決心好好學習,快點長大,好讓媽媽不再那樣辛苦。

能讀榕城一中,本該是他人生中第一個美好的轉折。

直到有個男人的老婆帶著一群人衝進他家的米線店,颶風一樣將店裡能打砸的東西全都毀掉。

那個瘋女人一邊指揮壯漢們扯爛牆上的招牌,踢翻盛湯的桶,一邊在米線店的門前破口大罵。

“勾引彆家男人的爛貨、賤人!”

她聲音尖細而高亢,看到瞧熱鬨的人越圍越多,並不覺得羞恥害臊,反而更激發了表演的欲望,指著七零八落的米線店,“她為了給她的野種上學,不知道和多少個男的睡過了呀!”

她男人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其實她男人隻不是個學校的臨時校工,哪有什麼讓小孩跨區擇校的權利?他連務處和招辦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

但他夠奸猾,騙了個米線西施睡了幾天,滋味美得。

這狗男人在家打牌時還和賭友炫耀,叫自己婆娘聽了去,一發不可收拾。

圍觀的人恍然大悟,全都議論起來。

他們有些是路,有些卻是老街坊,也有米線店左鄰右舍的商戶,都認識盛宇馳的媽媽。

他媽年紀輕輕一人帶著個孩子,有人問就說是在老家生的,和丈夫離婚了。

現在看來呀,這孩子真沒準還不知道是哪個野男人的種呢!

女人看圍觀者眉眼亂飛,不禁得意。

——敢勾引彆家的男人,就要叫你聲臭到底!

她又扭頭跳著腳指著米線店裡頭大罵:“就你家那個小雜種也能念好學校,也是托了你千人騎萬人睡的福吧!”

那聲音又尖厲,好像一把鋼刀,驟然刺進盛宇馳的大腦。

他撥開圍觀的人群,衝進店裡,抄起剁鹵水的菜刀指著那女人。

他當時十二歲,像一隻受傷的瘋狗。就算弱小得能被人一腳就踢死,也要拚了命從人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盛宇馳的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就算死,也要拉這群惡人一起陪葬!

那女人被他不要命的瘋勁嚇住了,訕訕地又罵了幾句“小兔崽子”,就帶著人揚長而去。

他媽媽終於從店裡麵的小屋衝了出來,抱著他,攔著他,把刀從他手中奪了下來。

盛宇馳顫抖著聲音問:“他們是冤枉你的,他們是冤枉你的,對不對?”

他媽媽卻沒有說話。也沒有哭。

而是慢慢、慢慢地,鬆開了抱他的雙手。

盛宇馳像在一瞬間明白了什麼,他原本就是個於早熟、於早慧的孩子。

他仿佛突然冷靜下來,然後一步步跨過地上的湯湯水水,回後麵的小屋裡,打開書本寫起了作業。

媽媽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解釋,而盛宇馳也一個字沒有再問過。

盛宇馳記得那天晚上吃得依舊是米線。因為熬好的湯全都被倒灑在地上,米線隻能用清水煮,媽媽給他的碗裡放了一隻鹵鴨腿。

他沒有考第一,也沒有得獎勵,那天他唯一做的,就是用刀指著那些人以後,在自己的母親心上插了一刀。

他不該、也沒資格吃。

但媽媽看起來是那樣的殷切,就好像這個鴨腿是她對他的虧欠一樣。

盛宇馳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那個鴨腿。

特彆、特彆、特彆的鹹。

夜裡,他無聲地嘔吐,眼淚流到嘴邊,酸苦難言。

*

從此,盛宇馳不再是那個雖然家貧但是勤勉的好孩子了。

他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還是那樣優秀,善良,上進。在班級裡,他永遠是沉默安靜,列前茅的,老師們都很喜歡他,並不覺得他性格陰鬱,隻知道他家中貧困,身世不幸,甚至還多照顧他幾分。

他無比符合榕城一中的氛圍,在這似乎單純的校園裡,他也是朝蓬勃,充滿希望的。

可他並不屬於榕城一中。

盛宇馳,這個名字屬於這條路燈失修的昏暗小巷,屬於逼仄的充滿蒸騰熱氣和鹵水味的阿香米線店,屬於他不堪啟齒的身世,和他摯愛的,痛恨的母親。

每天放學,就是他回歸那個屬於他的“世界”的時候。

在小巷眾人人的眼光裡,無論他怎樣表現,也不是個父不祥的雜種。

他隻能帶著書包裡總是年級前三的考卷,慢慢地背對著夕陽,走入昏暗之中。

母親日漸憔悴,偶爾也會有男人來店裡,吃完一碗米線後到後麵的小屋裡去。

母親瞞著不讓他知道。

他就隻能裝作不知道。

讀書的每一分秒,做題的每一筆畫,都像剜心蝕骨的毒藥,將他炮製成一顆已經流膿的種子。

他的心裡越恨、越憤怒,他的臉上就越是平靜、越是毫無波瀾。

盛宇馳也不知道這樣的隱忍究竟有什麼用,但這是他最後的一寸尊嚴。

一個人做了壞事,自然有法律的懲罰;一個人乾了好事,自然有口碑傳頌。可是如果一個女人,被人說是破鞋,是爛貨,是千人騎萬人枕的表子,她就永世不得翻身,永墮修羅地獄,誰都可以欺負她,誰都可以折辱她,沒人會管,因為她活該。

盛宇馳不能不管。

他媽是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