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重振河山(12)聽說寨子裡還有位寧……(1 / 2)

第一百四十六章

訴苦大會之後, 寧馥給俘虜們畫下兩條道來。

要麼走,要麼留。

走,隨意去哪, 但不得再回老東家去效, 否則戰場上再相逢,必定沒有好果子吃。

留, 就是白馬山的一員, 從此落草為寇, 不再是明麵上的良民百姓, 令行禁止, 規矩甚至比在保安團還要嚴格。

許多人猶猶豫豫。

然後他們就又參觀了白馬寨“偵查排”的訓練。

親眼看到這些擊敗了他們的對手, 吃的是有大米、澆肉湯的水飯, 練得是突刺、劈砍等像模像樣的動作, 那精氣神,彆提多足了!

他們大多留了下來。

走到這一步的, 沒幾個還能回家去安安分分做個莊稼漢、放羊倌了。

所謂逼上梁山,這路都是沒法子回頭的。

——他們知道,即使有機會回去從頭開始,躲開了鬼子的刺刀和鐵蹄,也躲不開地主老財的層層盤剝。

這不是需要讀多少書、識多少字才能明白的道理。

留下來,哪怕是死,也能做個飽死鬼!哪怕是做山匪,也能挺直腰杆子!

寧馥收編了這股俘虜, 順勢在整個白馬山匪寨頒布了“約法三章”。

第一, 一切行動聽指揮。

第二,燒殺搶掠、jianyin婦女的,一律槍斃。

第三, 友愛同袍,寨中禁賭博、鬥毆。

不能接受這三條的,可以走。

寧馥給了三個月的時間。這三個月裡,適應不了的,不願意遵守這三條的,都可以離開。

山匪們走了一部分。

因為他們清楚,壓寨夫人雖然是個女人,但一顆唾沫一顆釘,說出去的絕對是有一句算一句,絕反悔和優容。

有山匪一溜小跑地進了議事廳。

“大當家,寧先生,老孫跑啦!”

*

“寧先生”是寧馥在白馬寨的新稱謂。

她倒是不反感“壓寨夫人”這個諢號,但華軒執意叫手下弟兄們改口。

夫妻雖是一體,可寧馥要參謀戰事,統帥禦下,總是叫著“夫人”,他總覺得都不夠莊重。

若要建立威嚴,首要實威壓,次要以德服人,但頭稱謂卻也不能少。

她是壓寨的寶貝,憑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憑著和他睡一張床。

雖然……咳。

山匪們剛改口的時候還有彆扭得很呢。

——哪有女人叫先生的?就算夫人能縫人會射箭,能讀書會算賬,那也還是漂亮的仙女兒似的一個女人呀!

但在華軒的強壓之下,他們也漸漸習慣了這個特彆的叫法,甚至還自己說服了自己。

教書的老師叫先生,治病的大夫也叫先生,那些學問高的,本事強的,也都稱先生。

女的就女的吧。這山寨上,挑不出那個帶把的爺們兒能有越過寧先生的本事。

他們不配叫先生,但他們夫人配得起。

……呸,不是夫人,是寧先生!

跑進來的山匪手中拿著一個棉布袋子,看得出,平時是被人精心保管的。

他把布袋子往桌上一倒。

“他、他留下了這個——”

一陣清脆的叮當聲。

最後落出來的一枚銀元在不怎麼平的桌麵上骨碌碌地滾了兩圈。

孫尚謙還是趁夜裡悄悄下山去了,沒和任何人留,也沒人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

那半袋子銀元在桌上積成了一小堆。

孫尚謙在白馬寨是出了的摳門。

除了他自己出去會相好、喝花酒外,向來是鐵公雞一隻,一毛不拔。

山寨裡不少人知道他每回下山也瞧病騙人,小金庫肥得流油,但不論誰去和他央借,他都是一概哭窮,半個子兒也沒有。

這麼一個吝嗇鬼,舍命都不舍財,他悄悄溜走,怎麼可能不把這半袋子銀元帶上?

山匪也沒想到老孫竟留下這麼多錢,眼睛都看直了。

老孫走人,大家是驚訝多於慌張——

說句實在的,他在山寨裡早不是什麼不可或缺的寶貝疙瘩啦!比起老孫天天覺得自己個兒奇貨可居,誰有個頭疼腦熱去找他抓藥,他都要鼻孔朝天、小蔥小蘿卜地拿一把,寧先生可是從來不藏私的!

寧先生的“戰地急救班”已經辦起來了,那些跟著她學的弟兄,現在包紮個傷口都有一套流程,那架勢,有模有樣,看著就讓人放心!

而寧先生自己不僅會西洋的玩意,還會識草藥、配方子,比那孫尚謙靠譜不知多少倍!

寧馥笑了笑,“想走的人總是留不住的。他留下這些錢,倒出乎的意料了。”

人,果然都是複雜的動物。

孫尚謙就是這麼一個十足十不招人喜歡的角色,或許救他一命都算不上是能令他覺醒向善、改過自新的程度。

可偏偏那天晚上的訴苦大會,讓他幾乎從來都沒存在的良心,突然顫動著,蘇醒了一星半點。

也足夠了。

這個時代,誰不是身似飄萍,命如草芥?

掙紮著艱難求生,總也有人不是光明磊落、不是行端坐正的。沒有辦法。

億萬萬的民眾,有善有惡,有黑有白,隻是被情的洪流裹挾著,不由己身地形成複雜旋渦的一部分。

就像有句俗說得好——

貓有貓道,狗有狗道。

留在白馬寨,或許就不是孫尚謙的道道兒。

他會沿著他自己的道走下去,本非誌同道合,就不必強求了。

*

“留下的人裡,也必然有不符合你這‘約法三章’的。”華軒坐在鋪有白虎皮的椅子上,初秋天氣已經熱出了一身汗。

寧馥讓那報信的山匪離開了。

“願意留下的,總會發生改變。”她微笑道:“訴苦隻是個開始。”

倒苦水,算細賬,共同的感情會將人凝聚在一起,而共同的目標會將人真正地團結起來。

為什麼鬼子要欺負咱?燒殺擄掠,占地不說,還要讓中華萬萬人做他們的奴隸!

為什麼地主要剝削咱?今天漲租,明天收債,扒了你的皮,榨乾你的血肉還不罷休!

階級的苦,民族的恨,一筆一筆算清,一盤散沙,也就慢慢凝練成鋼鐵。

待鋼鐵鑄成,便可小試牛刀。

事實上,最近白馬寨就已經乾了幾件“大事”。

——寧先生最近還兼理山寨的財政,她嘴上長掛著一個叫什麼……“開源節流”的詞兒,直接打破了白馬寨的日常經營慣例——守著位於要道、地勢險峻的白馬山,打劫綁票過往的行人富戶。

——寧先生直接帶著他們打土匪去了。

大水,隻有衝了龍王廟,才知道廟裡藏著多少好東西!

鬆塗縣周圍,大大小小有七八個山匪的據點和寨子,大家各分各的地盤,平時雖有摩擦,但是也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

誰想到白馬山辦了一場喜事,打了一場大仗以後,這就如龍出淺灘,虎躍山林,地盤太小,覺得擠了。

三個月裡,白馬寨幾乎蕩平了鬆塗縣附近所有的山賊匪寨。

俘虜上百,收繳的財物木倉支更是把山寨上幾個常年半空著的倉庫都裝滿了!

寧馥也兌現了她組建偵查排時給大當家的承諾——一份軍餉,十倍的口糧!

華軒回想這夢幻般的三個月,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他的美人媳婦正站在幾張八仙桌拚成的長桌前,懸腕而書。

華軒走過去站到她旁邊,去看那紙上的內容。

華軒識字,但不會寫。

寧馥毛筆字寫得很漂亮。

她初學顏,再學柳,後來在扮演女官的世界裡為了勾搭皇帝,也寫得一手情意綿綿的簪花小楷。

但她現在的字,反而有一種褪儘鉛華的樸拙。

著墨之處,鐵畫銀鉤。

華軒不會看字、賞字,但也覺得這幾個字裡有一種透紙而出撲麵而來的磅礴。

他禁不住讚了一聲“好!”

最憐君中宵舞,

道“男兒到死心如鐵”。

看試手,補天裂。

外頭一陣清風拂過,剛好自議事廳敞開的大門吹進來,華軒傾身幫寧馥壓住微微浮動的紙張。

這風吹得人渾身舒暢,華軒忍不住輕輕吸了口氣。

這風也吹來一絲淡淡的香味。

他莫名其妙地臉紅了。

山寨裡誰也不知道大當家的和壓寨夫人,到現在還沒在同一張床上睡過覺。

他不是不喜歡。

更不是什麼純情少年。

隻是寧馥僅僅用了三天的工夫,就讓華軒看明白了山寨有多麼需要她。

不是作為什麼夫人,而是作為軍師。

當然,寧馥糾正了他從《水滸》和《三國》裡聽來的稱呼。現在她是白馬寨的總參謀。

華軒視她為左膀右臂,言聽計從。

有山匪悄悄在背後嚼舌頭,說他這是被漂亮的媳婦迷了眼。

但華軒有自己的判斷。

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山匪,在寧馥到白馬山以前,他這個大當家就做的不錯。他知道怎麼讓人服他。

山匪們敬服的人多一個,他也並不介意。

他是有私心的。

因為漂亮媳婦告訴他有一種主義,是讓勞苦人都親如兄弟的,是能教這世道蕩滌澄清的,是能讓鬼子滾出中華,中國人翻身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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