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丫嚇得趕緊縮回了。
她剛剛乾了意見麼膽大包天,麼不命的事!
赫!
芳丫頓時覺得像跑了好幾裡的山路一樣,腳又酸又軟,身上提不起半分力。
她的心臟又激跳起來,簡直要從喉嚨口裡冒上來了。
一隻手輕輕地把她托起來。
那股力道就像雲一樣柔軟,卻又像山一樣不容掙紮。
芳丫隨著這力道慢慢的站起來。
是壓寨夫人親扶的她。
芳丫整個人呆呆的如墜夢中,反應都比平時慢了幾秒,仿佛和這不真實的情景隔著一層什麼似的。
女人的聲音把這一層隔膜輕輕地挑開了。
像輕柔地剝出一隻即將化蝶的蛹。
芳丫吸了吸鼻。
她下意識地問:“我……真的、真的不用嫁給那個寧先生嗎?”
她年紀還小,又受驚嚇,還能順順當當地說出完整的句子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在芳丫的想象之中,“寧先生”麼是個身高八尺、體壯如牛、殺人不眨眼的壯漢,麼就像是村人們猜測的那樣,是個麵黃肌瘦、留著一山羊胡、滿眼精光的小老頭。
芳丫不在意自己被許配給什麼樣的人,她更不敢報什麼嫁個如意郎君,生個大胖娃娃,上自己的小日子的夢。
她怎麼配呢?
她隻盼著能不被人糟踐,不被人侮辱,能活得稍微有一點點念想。
她不願被人安排,不願被人交易,不願被當做貨物、籌碼、或者五隻雞五隻鵝之外的添頭。
她隻想活得像一個人。
問完這個問題,芳丫就看到女人笑了。
——是那種愉快的笑意,仿佛她說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芳丫有些摸不著頭腦,呆呆地望著寧馥的笑容。
然後便聽一旁那個挎著腰刀,背著弓箭的山匪傲然道——
“我們壓寨夫人姓寧,平日裡在山寨中稱寧先生。”
芳丫並不傻。
雖然她看起來像是遭了雷擊一樣,緩慢地眨動了兩下眼睛,但她緊接著便反應了來,低低地“啊”了一聲。
——夫人就是寧先生?!
那、那豈不是……
小姑娘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目光一下落在手上。
兩個人的是交疊的。
她的還被夫人,不,或許是“寧先生”,握在掌中。
是剛剛對方扶她起來的時候,拉住她的樣子。
芳丫臉上發燙,驚呼一聲,飛快地把抽了出來。
傳說中智計無雙,地位宛如梁山泊中的吳用一般的“寧先生”,竟然就是大當家新娶的那個又善妒又美貌,狐狸精似的壓寨夫人?!
她又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跟在我身邊,膽可不能這麼小哦。”
她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問芳丫,“如果,真的你嫁給寧先生,你怎麼辦啊,小丫頭?”
鬼使神差地,芳丫抬起,讓寧馥伸摸她袖裡麵。
兩個人好似動作繾卷。
寧馥的指腹掠小姑娘的小臂,摸到了那根銅簪子。
尖銳的金屬物已經被女孩的體溫暖熱。卻仍然透出必死的,淒厲的決絕。
寧肯抱香枝上死,不隨黃葉舞秋風。
芳丫看著“寧先生”的唇角彎起一抹笑。
這笑,和她剛剛那種溫柔和沉靜的笑容都不一樣,有一種特彆的味道在裡麵,可是芳丫說不清那到底是舒服麼滋味。
就像……
就像在山巒之巔看到蒼鷹飛掠天穹,在荒野無際看黑豹隱沒於夜。
芳丫沒見老鷹,沒見黑豹。
但她見了寧馥。
她聽見“寧先生”用低低的聲音,帶著那種笑意的聲音在她耳邊道:“就要這樣的膽量才行。”
新中華開國女上寧芳涯,在回憶錄中許許多次提起她傳奇一生中,影響最深刻的一個人。
她一介孤女,被送上山寨,成了山匪們享用的貢品。
卻因緣際會,從此,走上了革|命之路。
寧芳涯一生中,不知曆經多少腥風血雨,書寫了少驚天傳奇,可每每提及,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個人、一件事、一句話和一個場景,答案永遠都相同。
她追隨著一個人的身影踏上這條為國儘忠,死而無憾的路,她追隨著一個人出生入死,轉戰南北,功勳卓著,不輸男兒。
但這一切,在最初的最初,都隻來源於那個人語帶笑意的一句話。
“——想要跟著我,膽這麼小可不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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