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如此,開臉媽媽看見儀瑄這嫩生生的臉蛋,還是有些下不去手。
儀瑄平躺在高榻上,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麵脂,開臉媽媽極小心的把控著力道,跟儀瑄說:“若是疼,姑娘就喊出來。”
疼是真有些疼,開完臉麵色都有些發紅,待洗了臉,重新抹上麵脂,才發覺出這開臉的妙處來。
玉肌無暇,煥然生姿。
而後,便是十幾個丫鬟進來,給儀瑄換嫁衣。大衫是緙絲的料子,孔雀翎毛摻著金銀線繡的,鳳凰於飛的圖案,裙擺上繡的是蘭草和瑞獸,遠遠望去,真如落日熔金一般,光華絢爛不可直視。在場的丫鬟,甚至於儀瑄自己,都被這場景震懾到了。
至於霞帔和鳳冠,更加靡費奢侈。
儀瑄換了件嶄新的素紗中單,外加大衫、霞帔,係玉革帶,懸掛彩結綬及玉佩。腳踏青綺舄,舄首有三顆圓滾滾的珍珠。
裡三層外三層的,儀瑄憋的喘不過氣來了。
梳頭媽媽進來給儀瑄梳發。捧著儀瑄的頭發掂量了一下,雖然養的多也很長,但是太軟了,梳些平常的發式倒沒問題,要梳高髻便立不起來,必須用假髻來襯。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梳頭媽媽將儀瑄的頭發挽成纂兒,又壓了好幾個發包,點綴了好些花鈿,鳳冠先不急著戴。
女子出嫁實在繁瑣,光弄完這些,就已經過了午時了。媽媽們去吃飯,儀瑄被打扮的像個盛裝的娃娃,抬手都費勁,就在雙兒侍奉下用了些湯圓。
“娘子,您你先歇一會兒,下午宮裡的嬤嬤會來,教導您規矩。”雙兒還是心疼她。
儀瑄一笑。宮裡的規矩她最熟悉了,駕輕就熟,肯定不會出錯。
屋裡靜悄悄的,儀瑄看著鏡子裡如花似玉的美人麵,心裡頗有些激動。她是經曆了生死的人了,但不是看破紅塵,興奮是自然的。
“吱呀”一聲,屋門打開,雙兒看見來人,隻行個禮就出去了。
“誰?”儀瑄漫不經心的問,抬頭看見溫長柏站在暖閣門口,眼神平淡看著她。
“哥哥。”她歡喜喊出聲。今天她心情好,聲音也跟抹了蜜似的,又軟又甜。但儀瑄自己不覺得。
溫長柏緊了緊眉,眼裡有隱忍的情緒。
“你都不知道,成親有多累人……”儀瑄笑眯眯的跟他抱怨,“從早上忙到現在,我想躺著休息一會兒,可嫁衣繁重,頭發又累贅,彆說躺了,就是歪著都不能的。下午又有教習嬤嬤來,教那些古板的規矩,其實趙臻自己都不在意……”
溫長柏緩緩捏緊十指,眸色沉重,驀地冷冷開口打斷她:“你還記得要做什麼?”
你不是去成親的,成親隻是一個幌子。
他就是,不能容忍她作為新嫁娘的歡喜。
自私也好,瘋癲也罷,世人如何評說又與他何乾?他那隱秘的情愫,魔障一般糾纏了他許多年。不敢聲張,不敢坦白,陰暗的情緒隨時間瘋長。他可以沉默,可以將這秘密永遠深埋,隻要她還眷戀著他,不管是出於什麼情分。
但,他的隱忍,不是彆人伺機奪取的理由。
否則,他很難想象,自己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溫長柏看著女孩兒的笑容慢慢僵硬,再逐漸散去,有些迷惘的看著半空,說:“我知道,我很清楚。”
他“嗯”了一聲,走到女孩兒的身後。她的烏發稠密如緞,散發木犀的香味,白皙的臉還帶著幾分少女的稚氣,眼睛卻是烏黝黝的,幽深難測。明明是清麗嬌俏的長相,無端端的帶著幾分嫵媚。
這大紅的嫁衣他看得刺眼。
他似乎是不經意提起了:“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答應過我什麼?”
“什麼?”儀瑄明顯是不記得。
意料之中……溫長柏眼中閃過一絲陰霾,搖頭笑笑:“沒什麼。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
小小的軟軟的女孩兒,總是喜歡在夜深人靜時爬上他的床,說她害怕,要哥哥陪。溫長柏耐心的應付著女孩兒的小性子,講故事哄她入眠。那時女孩兒還太小,旁人隻說兄妹親近。可等女孩兒年紀稍長,便被周氏和嬤嬤們嗬斥,不許再與哥哥同睡一榻。
女孩兒委屈極了,跑到他跟前掉金豆子,問他:“為什麼我不能同哥哥睡?”
“因為你是女孩兒,哥哥是男孩兒。”
他已通人事,卻隻能這樣模糊的解釋給她聽。
“可娘是女孩兒、爹爹是男孩兒,他們為什麼可以睡在一起?”女孩兒不服。
“因為爹與娘是夫妻,夫妻自然是睡在一起的。”
女孩兒眼睛一亮,咯咯直笑:“那我也和哥哥做夫妻,這樣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