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臻抱手想了一想,說:“不太會。但左不過是將眉毛拉的修長些。你讓我試試。”
儀瑄噗嗤笑道:“那你畫吧,可不許把我畫醜了。”
她兒時看閒書,看到漢朝有個張敞的官員,與妻子恩愛和睦,每日為妻子描眉之後才會上朝。她那時覺得張敞這樣的男子好生文雅,自己成婚之後,也定要相公為她畫眉。
趙臻提慣了刀劍的手此時握著眉黛,小心沿著儀瑄的眉毛勾勒,皺著眉頭,屏著呼吸,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儀瑄一般都畫彎彎的柳葉眉,她的眉毛的形狀極好,隻是略淡了些。
“好了。”趙臻長籲口氣,指著鏡子道:“你看看,怎麼樣?”
儀瑄滿心期待的看向鏡子,可是下一刻——她呆滯了。
“……不錯。”她憋了半天,才違心的誇獎了一句。手藝不好,心意還是好的,彆太打擊他。
鏡中的人,眉毛被畫的又黑又粗,濃的剝奪了其他五官的存在感,人一眼看過去,眼裡就隻剩眉毛了。
她錯了,她不該讓趙臻這個粗人來乾這麼細致的活的。
趙臻很激動:“真的嗎?那我日後天天給你描眉。”
這……還是不了吧。
“不用了。”儀瑄歎了口氣,“殿下,我去洗把臉回來。”
她若頂著這個眉毛,不消半天,整個王府都會把這事兒當笑話傳。
儀瑄洗完臉回到房裡,又是素麵朝天的模樣。趙臻坐在炕上吃早點。一碟水晶包子,一碟芝麻牛乳糕,配上花椒和蔥絲的醃鵪鶉,炸的金黃噴香的鮮筍片,不知比先前豐盛多少倍。
“可驗過毒了?”儀瑄不安問。
趙臻點頭,看了她半晌,不言語。儀瑄心裡發怵,問他:“殿下看什麼?”
趙臻輪廓深邃,麵無表情看人的時候總像在審視。幸好他很快笑了一笑,自嘲道:“我果然還是畫的不好。”
儀瑄哭笑不得,先坐下,捧起粥碗吹了一吹,再慢慢的笑道:“殿下若畫的好才怪呢,說明殿下從前給彆的女人畫過。”
趙臻聞言,驚奇看了儀瑄一眼。這小丫頭鬼機靈的,醋勁也挺大!
儀瑄用筷子指了指那道炸春筍,說:“這道菜叫‘金煮玉’,是宋人想出來的玩意兒,名字好聽,味道也好。”
說著夾了一片到趙臻的碗裡,趙臻夾起來嘗了嘗,果然清脆爽口,笑道:“你那廚子也是個妙人,做的菜都挺彆致。”
“他哪裡是妙人?許多方子都是我從書上抄了來,讓他照著做的。他哪裡能知道這些?”
儀瑄對著他笑,眼角的淚痣似乎也在閃閃爍爍,清豔流盼的美。他卻無端想起來,在某個春日,對,那一定是春日,母妃的嗽疾又犯了,他親自在膳房看藥。屋子外麵的黃雀嘰喳,他覺得煩躁的很。卻看見溫芷羅提著一個籃子進來,她那時隻有十二歲,一襲淺粉色的裙子,襯的肌膚玉雪一般,與這膳房,根本是格格不入的。
因她生的好看,又會做人情,宮人們都很喜歡她。她把籃子提到一個廚娘跟前,煞有介事的請那廚娘為她做“黃雀酢”。
“我從書上瞧來的,新鮮的方子!您試一試,肯定好吃的。若是得了哪位娘娘的青眼,您也能入尚食局做個掌膳……”溫芷羅循循善誘,聲音漸小下去,最後和那廚娘說定,興興頭頭的走了。
溫芷羅並未發現他。而他,也是一月後才知道了她的用意。這道黃雀酢很得皇上的喜歡,並且恰巧有人告訴了皇上,這道菜是趙晏的心意。皇上一高興,就大大嘉獎了趙晏一番。
他那時實在是嫉妒趙晏。他什麼都沒有,無寵無勢,母妃久居深宮養病,他每日侍奉病榻,想要爭上一爭,卻是有心無力,日子過得乏味而又絕望。
而趙晏呢?有一個極其聰明、極其美麗的知己,費儘心思的為他爭寵、謀劃。光想想就嫉妒的很。
趙臻鎖眉看了眼窗外,現在也是春日。他鬼使神差問了句:“儀瑄,你曉得黃雀酢嗎?”
儀瑄沒察覺他有什麼異樣,明媚笑道:“何止是知道,我還曉得它的做法呢!這道菜,黃雀不能沾水,隻能用酒洗……哎呀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我叫張廚子給你做吧。”
趙臻盯著她,目光漸漸的奇怪起來。
他笑不出。
世上真有這樣的巧合?兩個人,都愛翻古籍找吃食,又一樣的不會下廚,隻寫了方子去叫廚子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