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在王府園林的東北角,梅花千樹,由匠人精心打理灌溉。眼下非梅花花期,梅樹枝子淒清孤斜,點綴些許綠葉,並不很好看。
趙臻獨自來到梅園,去了梅園最裡處的竹屋。
竹屋有專人打掃,很是乾淨整潔,且竹子有避暑納涼的功效,外頭的熱風進來,竟都有了幾絲涼氣。屋子分成兩間,外間就是條案、風爐之類,裡間則放了一張竹榻——偶爾趙臻會睡在這兒,及一排博古架。
博古架上,零零碎碎擺了些小玩意兒,什麼荷包、宮扇、簪子、發帶、杯盞……趙臻臉色沉靜,一雙眸子,明明是晦暗的,卻有股不明的情愫在翻騰,明暗交迭陰晴不定,最後凝定於一把匕首之上。
匕首的柄是墨玉做的,雕刻了一朵小小的梅花,花瓣用紅寶鑲嵌,精巧雅致,一看就不是男人用的。
趙臻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朵梅花,嘴角勾出柔軟笑意。
他與溫芷羅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多,但都在宮中,總有機會遇見。那時,他還是個默默無聞的皇子,母親病體纏綿,彆說父皇,就是宮中的太監宮女都不怎的待見他們母子。而他顧忌母親的病,一味小心謹慎,也不敢顯露鋒芒。
那日母親的病忽然沉重,一大早便昏迷不醒,趙臻急急去找太醫診治。誰知當值的太醫都借故推脫,不肯前往。趙臻心急如焚,當即揮拳將那太醫揍了一頓。太醫院亂成一團。
隨後,溫芷羅就出現了。
她穿著藕荷色金銀線繡寶相花紋褙子,天青色羅裙,額上覆著柔軟的劉海,其下眸子清澈敞亮,笑容可愛。她腳步輕盈的走到趙臻身邊,聲音浸了蜜一般的甜:“放了他吧,好嗎?”
趙臻正扯著一名太醫的衣襟,那太醫臉紅脖子粗,顯然快斷氣兒了。
趙臻眼睛不知看向何處,頭腦空白,“恩”一聲,就放開了那名太醫。
幾名太醫圍上來向溫芷羅告狀,溫芷羅耐心聽完,卻笑眯眯道:“都說醫者仁心,我怎麼沒看出來呢?唐婕妤病重,你們三推四阻的還有理了。看我回頭告訴岐王,把你們這些酒囊飯袋都趕出去。”
“溫姑娘,你行行好,彆告訴岐王行不?我們這就去給唐婕妤看診,真的,這就去!”
溫芷羅抿嘴一笑,從袖中取了一把匕首出來,在眾人眼前晃晃,道:“我還不曉得你們?當著我的麵,你們裝的恭恭敬敬,轉頭又是另一副麵孔。”
“殿下。”溫芷羅握住趙臻的手腕,將匕首放在了他的掌心裡,笑盈盈道:“下次忍無可忍,也用不著動拳頭,直接捅一刀,彆捅死了就行。出事了算在我頭上。”
太醫們麵如土色。
溫芷羅在宮裡可謂是橫行霸道,偏偏歧王十分寵信她,皇帝年紀又大了,連宮裡侍衛都由歧王掌握,宮裡是歧王的天下,溫芷羅又是歧王心尖尖兒上的人,她若想殺什麼人,那真的就可以殺什麼人。
趙臻握緊了匕首,盯著溫芷羅道:“你這麼做,歧王不會生氣嗎?”
“為什麼生氣?”溫芷羅懵懂看著他。
趙臻噎住,搖頭,“沒什麼。”
隨後溫芷羅打發了兩名太醫去給唐婕妤診治,並親自去看望唐婕妤。趙臻一路緊張的陪在她身邊,偶爾偷眼看她,溫芷羅年紀尚小,但姿容天成,明豔中又帶了點稚嫩,眼尾微挑,似一把小勾子,勾的人心癢癢。
溫芷羅一直等到唐婕妤醒轉,才離開。
唐婕妤讓趙臻送一送溫芷羅,趙臻自然無有不應的。走到僻靜處,溫芷羅忽然停下,盯著他欲言又止。
他以為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緊張的汗都出來了。
“殿下,你的拳頭揮的不錯。”
“……”
“如今西北幾方混戰,若能有皇子坐鎮,振奮軍心,或許會有戰勝的希望。殿下……你願意嗎?”
西北那樣的險惡之地,諸皇子避之不及。稍有不慎就會丟了性命。
溫芷羅這樣問他,明顯是不在乎他的生死的。
趙臻心裡有點失望。
富貴險中求,雖然危險,卻也是他出頭的唯一機會。其實在她問出口的瞬間,他心裡就已經應下了。
但他隻是說:“容我想想。”
溫芷羅笑笑,“三天後,我來找你,你告訴我答案。”
趙臻點頭。
“殿下不用送了,那邊有人在等我。”溫芷羅再次微笑,“快去照顧唐婕妤吧。”
趙臻閉了閉眼,任思緒蔓延分散,過了許久,才把匕首放下,走到外間去,用風爐煮茶。
*
“主子,剛得到消息,王爺對胡側妃鬆了手。”
雙兒進屋來把茶放下,一臉神秘道。
“動手?”儀瑄詫異。
趙臻不是會對女人動手的人。
“是。好多人看到王爺怒氣衝衝的從芝蘭院離開。胡側妃哭的眼睛都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