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潮雲是在二十歲未到的那一年冬天逝世的,那時候寒江穆早已離開薑府,投身收服燕國江山的大業之中。
因為薑潮雲病弱,時常呆在屋內,並不經常出門,兩年間他們說的話恐怕都不會超過一百句。薑潮雲不知為何他會將自己視為心上人,甚至登基後得知自己的死訊後性格大變,還有外族侵擾的時候,他還能懷著這股怨氣將外族屠殺殆儘,殺絕了外族之後,他又將屠刀對向了自己人。
他找了無數與薑潮雲相像的替身,最後又因為那些少年不是他,被他用酷刑一一殺死,到最後那些少年的屍身都是殘破的,難以入土為安,隻能被宮人隨意地卷一張草席丟到亂葬崗裡。
薑潮雲之前隻看見文字描述,便已經膽寒不已,這幾日做的“夢”,將那些殘忍的文字一一轉化為畫麵,叫他更是懼到了靈魂深處。
被這樣的一個人喜歡,可不是什麼能讓人歡喜的事情。
但薑潮雲忍不住想,自己能重生,是否冥冥之中被賦予了什麼使命?
話本裡寫了,這位年輕的帝王被推翻統治,他的外甥被叛軍扶上帝位,強盛的薑國很快就被弄得烏煙瘴氣,又支撐了一百多年,便又被死灰複燃的外族侵襲,很快就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之中。
再之後,神州大地分分合合,卻始終飽受外族侵略之苦。寒江穆作為皇帝,像是一顆璀璨的煙火,在短暫的綻放之後便消弭於黑暗之中。
如果寒江穆未曾喜歡上自己,應當就不會那麼瘋魔了吧?日後也應當心無旁騖,不會那麼暴戾,會當一個好皇帝。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他薑潮雲前世拘於這一小方天地,雖有父母寵愛,兄友弟恭,但他死得輕飄飄,死後除了被人惦記感懷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但他若是能讓寒江穆厭了他,那他便是拯救了那些被當做他替身的少年,拯救了無數百姓,也是間接地拯救了蒼生!
這樣就算死了,也不能說是沒有意義的死。
然而薑潮雲心裡有這樣的熱血,卻遲遲不敢去接觸寒江穆,他最近有些被寒江穆魘著,張眼閉眼都是他輕描淡寫弄出人命的畫麵。
其實他已經記不清帝王年少時期是何等模樣了,他努力地去回憶,好像能記起一張好像很俊秀的臉蛋,但這樣的臉似乎和那淩宵寶殿上的帝王很不相符,被他飛快地甩到了腦後。
隻是他也沒能想起更多,他的身體弱,總是困倦,因而想著想著,意識便模糊起來,很快就陷入了黑甜的夢鄉,隻是這一次,他沒有再夢到寒江穆。
翌日清晨,碧心過來伺候他穿衣。
薑潮雲不喜人伺候,因此碧心靜立在屏風之外等候。
這個時節是薑潮雲最討厭的冬天,他出生的時節便是冬天,他母親懷著他的時候去清泉寺上香,未曾想半路遇到土匪,幸有知州的府兵路過,救了他母親一命,並沒有受傷,但受了驚,他因此早產。
也因為未曾得到及時的照料,薑潮雲受了大寒,落下了病根,身體一直不好,小時許多大夫都一口斷言他活不過十八,長到這個年紀,也是全靠名貴的藥物吊著命而已。
薑潮雲想到寒江穆,有些愁,逃避似的不再去想,專心地將衣服穿好。
房間裡燒著銀絲炭,依舊暖烘烘的,碧心在他耳邊嘀咕,“寒潮剛過,怕會反複,少爺得多穿一些。”
薑潮雲回過神來,說:“我都不出門,何必穿那麼多。”
碧心不讚同地道:“不能馬虎大意。”
薑潮雲被迫又套了一件厚厚的夾襖在內裡,他想了想,說:“我要出去走走。”
碧心聞言,說:“那得再穿一件披風。”
說罷,從櫃子裡拿出了一件厚厚的白狐狸毛披風。
薑潮雲雖然體弱多病,但個子並不矮,甚至在一眾同齡人裡還是算高挑的,碧心要輕輕踮著腳才能給他係上披風帶子。
碧心給薑潮雲係好披風,退後一步,左看右看,臉頰微微泛起紅暈來。
薑潮雲雖然身子骨弱,但委實長著一張精致漂亮的臉。因為年歲還小,臉頰還有些孩子樣的圓潤柔軟,他的眼眸是琥珀色,在因為光線的不同呈現出不同的淺色光澤。他的皮膚很白,因為氣血虛,他的唇色並不如何潤紅,而是淡淡的粉紅色,卻也沒有折損他的容貌,反而更顯得他這個人有一種晶瑩剔透的秀美。
此時他一身素白,也未能被遮掩了光芒,而那件雪白的狐狸毛披風為他更添十分高貴精致,饒是簡簡單單站著,都是一道不可言說的風景。
碧心忍不住讚道:“這件披風真好看,襯得少爺氣質好。這白狐狸難得一見,能被寒護院獵到,趕在冬天來臨之前給少爺做了一件這樣的披風,也是它前輩子修來的福分。”
薑潮雲聽著她的話,嘴角也輕輕地翹了起來,他摸了摸頸上柔軟漂亮的狐狸毛,心裡也喜歡,然而他一頓,忽然反應過來,聲音都虛了起來,“這白狐狸,是誰獵的?”
碧心說:“是寒護院啊,他箭術超群,一箭射中了白狐狸的眼睛,沒有壞了皮毛。瑾少爺聽說了,去跟他要,他還不給,說是少爺定下了,要送我們院來。”
碧心顯然喜歡極了這位寒護院,滿嘴都是他的好話。
薑潮雲咽了咽口水,忽然感覺身上的披風好像長了刺一樣,刺得他心慌。
寒江穆這時候就對他有意了?
不行,不可以,他不能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