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潮雲所坐的馬車外麵看起來很樸實無華,但內裡卻彆有洞天,首先是很寬敞,其次是墊著非常厚實的羊羔毯子,杜絕了絕大部分的顛簸,無論是躺著還是坐著,也還算是很舒服的。
但這樣的寒冷天氣中趕路其實並不算什麼好事,但薑潮雲被很好的愛護著,所以也沒受什麼累。
像現在,車隊走了半天,林世言就過來問他的感受,會不會覺得顛簸,要不要休息。
薑潮雲笑著說不用,車隊便又走了半個時辰,而後原地修整。
林月容離開的時候是將用得順手的奴婢都帶走了,薑潮雲也是,不過他能帶走的隻有碧心和貓兒,其他小廝丫鬟都是家生子,家就在薑家,也不好帶出來,因此就把他們留在薑家了。
碧心下車去給小寶喂了奶,又帶著他上了薑潮雲的車,一臉驚奇地說:“少爺!你看,這狗長大了好多!”
薑潮雲一看,也有些驚訝,隻是兩天未見,小寶長大了不少,奶胖的身體也抽長了些,不像一開始那樣肚皮都快顛到了地上。
這狗兒一見了薑潮雲,就很親熱地“嗷嗚”湊過來,碧心在旁邊說:“完了,這狗又不會叫了。”
不僅不會狗叫,薑潮雲還清晰地聽到了小寶軟綿綿地“咩”了一聲。
碧心也聽到了,兩人看著這活潑的狗子麵麵相覷,都覺得有些不妙。
碧心貼心地擔下了教導小寶的重任,不一會兒,薑潮雲這車上的“汪汪汪”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鬨。
林月容聽見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世言對她道:“表弟性子溫良,實為難得。”
林月容臉上也有驕傲,她這個兒子被她保護得很好,這個年紀也依然一片赤子之心,她也不求他日後能出人頭地,這輩子過得開心,那便足以。
林世言道:“等表弟身體好了,姑姑也該為他安排婚事了。”
林月容聽了,眼裡也露出些許期許來。
馬大夫和她說了,這蠱要解,還是得去找他師父南華聖手荀子陽,正巧林家也是在南華,所以薑潮雲的身體其實是有希望複原的。
這給了林月容極大的希望,所以還想著若是薑潮雲不跟她回林家,她也要強行帶他過來,但薑潮雲居然也是二話不說的就跟她來了。
林月容微微走了神,林世言又壓低聲音道:“姑姑,你也有好些年沒見過靜嫻了,她都跟我說很想你呢。”
林月容回過神來,對他未儘之意心領神會,笑道:“靜嫻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林世言笑道:“是啊,靜嫻也到了婚嫁的年紀,我爹娘總想著給她找個好人家,但南華能入我爹娘眼的人少極了。”
林月容心裡微動,林家家風彆具一格,絕大多數人都覺得女兒不如兒子金貴,總會少些關注,但她父母卻並不如此,反而對她極其溺愛,放在當下,多少是有些不可思議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家風的潛移默化之下,林家的女兒總要金貴許多,她當時低嫁給商戶,其實是很惹人笑話的,也平白拉低了其他人求娶林家女的門檻,造成當時和她一出的姑娘晚了好幾年才出嫁……
思及此,林月容心裡也是十分慚愧,她的一意孤行害得可不止是她,還有她好一些姐妹,但她父母也依然寵愛她,一直明裡暗裡幫她。
她兄長林瑞也為此搭進去不少人脈,隻為她在薑家過得順心。
若是潮雲和靜嫻能成,也不失為一件喜事,但問題是,潮雲的身體,大夫都是斷言過的,是很難有子嗣的,就算治好了,也不知道那方麵……
林月容想到薑潮雲這個年紀還未有遺夢,心裡也是一痛,麵上便沒有接林世言的話,輕輕地含糊了過去。
林世言見她表情不對,也知此事急不得,便暫時按捺下來。
薑潮雲不知道自己的親事都差點被定下來了,他逗過小寶後,心情又微微地有些不虞起來。
他伸手打開推窗,探頭往外看,碧心趕緊道:“少爺,你不冷啊?”
薑潮雲摸了摸頸上的鯉魚暖玉,歎氣道:“不冷,我還覺得熱呢。”
車內的確熱,因為車裡鋪著厚厚的羊羔毯子,碧心怕燒著地毯,引起火災,特地拿來了一個特彆定製的火爐放到茶幾上,裡麵都滿滿當當的銀絲炭,消耗得比平時快多了,也更加的熱。
饒是她常年呆在薑潮雲屋裡伺候,也不禁熱得後背都浸透了汗水,得了這股冷風,她隻覺得渾身都舒坦,卻還是擔心薑潮雲受寒,硬要替他關上窗戶。
雖是奴婢,但碧心有時候主意也大得很,薑潮雲也懶得跟她爭辯,所以退後了些,任她將窗戶給關上了。
碧心關了窗,見薑潮雲手裡把弄著一個機關盒,心裡忽然明白了什麼,小聲問:“少爺,你不會是在想那個護院吧?”
薑潮雲一愣,立即否認道:“怎麼可能!我乾嘛要想他?”
碧心道:“少爺,你可彆被他送的這些小玩意迷住了心神,那人委實不是什麼……”她猶豫了一下,小聲道:“委實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
薑潮雲說:“這種事情我會不知道嗎?”
碧心實在沒忍住,還是壓低聲音悄悄跟他說了,“不是啊少爺,你不知道,寒護院那天殺了一個人。”
薑潮雲屏住了呼吸,也小聲地問:“……他殺了誰啊?”
明明車內也沒有彆人,但他們倆說話都好像很怕有彆人聽見似的,各種壓低聲音說起了悄悄話。
碧心小聲道:“就是老爺的外室啊,聽說啊,寒護院一劍過去,把人家頭給砍下來了!”
薑潮雲:“……”
碧心如願地看見他害怕的表情,又添油加醋道:“少爺你不知道,老爺院子裡的地都血紅一片,都是那個女人流的血!”
薑潮雲:“……”
他因為屏息太久,突然咳嗽了起來。
碧心趕緊給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他手裡,又給他輕輕地拍背順氣。
薑潮雲喝了水,心臟還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他小聲問碧心:“你說的都是真的啊?”
碧心重重地點頭,“絕對是真的,少爺你要相信我,寒護院真的太嚇人了,少爺你要慶幸幸好他沒有跟過來,不然少不得要擔心一下他會不會突然給我們來一刀。”
薑潮雲遲疑了一下,說:“他不是那樣的人。”
碧心愣了一下,“啊?”
薑潮雲抿了抿唇,小聲說:“他不會對我們動手。”
手裡啪嗒一聲,將機關盒打開了,很有些鬱悶地說:“相反,他對我還很好。”
“總是給我一種感覺,好像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傷害我。”
碧心心裡暗道糟了,少爺這是被那個寒護院迷惑了心神了!
她正想說什麼的時候,窗戶突然被外麵敲擊了幾下,碧心一下子忘了想說的話,她伸手過去打開窗戶,“誰……”
“啊啊啊!”碧心嚇得往後跌坐下去,薑潮雲疑惑地往窗戶外邊看去,正好撞進了來人的目光裡。
“少爺,近來可好?”來人眸光泛泛,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靜。
薑潮雲瞪大雙眼,臉頰泛起一層紅暈,“你!你怎麼來了!?”
寒江穆唇角微微挑起,低聲說:“我是少爺的護院,自然要追隨少爺而來。”
薑潮雲心裡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他猛地伸手將窗戶關上,將寒江穆那張可惡至極的臉甩在了外麵。
窗戶又被外麵敲打了幾下,薑潮雲拿起茶幾上的一個橘子,將窗戶打開一條縫,把橘子往外砸去。
寒江穆剛接住那個橘子,便聽“砰”的一聲,窗戶又被重重地關上了。
寒江穆低頭看了看橘子,輕輕地抬起手,略薄的嘴唇覆在了橘子上,輕輕地落下了一個吻。
而遠在淮州的祝玉春等人,全都傻了眼。
好一個溫柔的三皇子殿下!!祝玉春咬牙切齒地想。
當晚紮營,寒江穆和林世言那邊打了一聲招呼,便拿著一隻烤羊腿來到了薑潮雲車前,他輕輕敲門,薑潮雲那軟綿綿的聲音就傳了出來,“你滾啊!”
寒江穆打開了車門,徑直坐了進去,他冷聲道:“我不滾。”
薑潮雲:“……”
寒江穆道:“少爺是在生氣嗎?”
薑潮雲瞪著他,然而看著寒江穆那肅穆的臉,他又垂下了眼睛,小聲道:“你也太放肆了,我沒讓你進來,你就進來。”
寒江穆將手裡的烤羊腿遞給薑潮雲,道:“少爺吃嗎?”
薑潮雲嫌棄地看了一眼,“臟死了。”
寒江穆輕輕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小刀割了一小塊羊肉,送到他嘴邊,“吃。”
薑潮雲仍然一臉嫌棄,“你的手,臟。”
寒江穆微微眯眼看他。
“……”薑潮雲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氣壓,又想到了碧心跟他說的話,靜默了一下,微伸脖子,張嘴銜住了寒江穆遞過來的肉,委委屈屈地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