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2 / 2)

顏東錚抬手給了老二一個鋼鏰:“咋沒把你的腳絞進車輪裡?知道絞進去是什麼後果嗎?來,看看你妹的小腳,腫的厲害不?你的腳要是伸進去,比她腫的還要高,還會破皮、血流,疼得睡不著,吃不下……”

老二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下次還敢不敢把腳往車輪裡伸了?”顏東錚板著臉問他。

老二兩手搭放在當飯桌的雜木箱上,垂著眼,跟隻被主人訓斥的小狗一樣,乖乖地、可憐惜惜地搖搖頭。

顏東錚:“說話!”

“汪~”

秧寶聽得好玩,跟著飆出一串毫無意義的“汪汪……”

顏東錚臉一黑:“說人話。”

老二頭一縮:“撲、撲敢了。”

“是‘不’,”顏懿洋糾正道,“來跟我說‘不敢了’。”

“撲、不,不敢了。”

“乖,”顏懿洋頗有成就感地把筷子連同一飯盒水餃放到他麵前,“吃吧。”

老二抬頭看眼大家,默默地拿起筷子,夾了個往嘴裡一送,慢慢地嚼了起來。

顏東錚臉色稍緩,跟著讚了句:“不錯,就這麼吃,竟革棒極了!”

嘴一咧,老二扭著小身子,美滋滋。

顏懿洋“噗呲”一笑,端起餃子湯喝了口。

沐卉有些發愁:“老二兩雙鞋,那雙多半是掉山裡了,這雙又破了,明天穿啥,打赤腳嗎?”

農場倒是有好多孩子打赤腳。

顏東錚:“明天我去鎮上給他買一雙。”

秧寶翹起自己的小腳腳:“爸爸,我也沒鞋穿。”

她的小布鞋也掉在山裡了,另一雙是塑料涼鞋,硬硬的磨腳。

顏懿洋笑著動了下自己的腳:“我的鞋好像小了,頂腳。”

沐卉看了看:“吃完飯,脫下來給老二試試。”

飯後,試了試,老二穿著一走一掉,大了。

洗漱後,沐卉伏在書桌邊列單子,邊寫邊道:“隔壁的豐同誌說,小孩子的布鞋2.4元/雙,球鞋3.1元/雙,若是回力牌的小白鞋,一雙少說也得10塊。有了鞋,不得買襪子,尼龍襪2.1元/雙,棉襪0.66元/雙。”

“對了,牙膏、牙刷也得換一遍,牙膏0.43元/管,牙刷0.29/支。”

“媽媽,”顏懿洋哄睡秧寶和老二,出來道,“我想要兩條內褲。”

他和老二隻有夏天穿的那種大褲衩,長到膝蓋。

“哦,4條男娃內褲,2條女娃的,我也要兩條,再加兩件胸衣,”沐卉說著,偏頭問一旁備課的顏東錚,“你呢,要幾條內褲?”

顏東錚寫字的手一頓,熱氣慢慢爬上了臉龐:“……”

沐卉胳膊肘抵抵他:“誒,問你呢,幾條?兩條夠不夠?”

等不到回答,沐卉也不以為意,繼續算道:“一條內褲按一塊吧,這就是十塊,還要幾尺布票。完了,家裡沒布票了。”原主上月剛做了條小腳褲。

“我去問問豐飲香,看她家有沒有布票,先借幾尺。”沐卉說著,拿著本子開門去了隔壁。

“爸爸,”顏懿洋戳戳顏東錚,“媽媽這一晚上跑來跑去,這事那事的,是不是在逃避學習呀?”

顏東錚把初一的數學書抽出來,推給顏懿洋:“等她回來跟她說,第一章學不完,不許睡覺。”

顏懿洋呲牙一笑:“行!”

豐飲香看著沐卉列的單子,直皺眉:“一個孩子有雙鞋就夠了,你還想給他們買幾雙啊。還有這內褲,你見哪個男孩穿內褲了?”

沐卉一臉震驚,不穿內褲,不磨小雞雞嗎?

布票沒借成,沐卉拿著本子一臉恍惚地回來了。

“媽媽怎麼了?”

沐卉搖搖頭:“豐同誌手裡的布票也不富餘,明天我再問問彆人。”

“哦,”顏懿洋放下數學書,興致勃勃道,“媽媽,咱們開始上課吧,今天講初一的數學。”

沐卉帶著幾分抗拒地在顏東錚身邊坐下道:“明天要你爸買的東西,我還沒有列好呢。”

顏東錚掩唇咳了聲:“不用列了,我知道要買什麼。”

“顏知青,在嗎?”

沐卉雙眼一亮,起身道:“有人找,我看看是誰。”

“沐卉!”張蘭抱著睡熟的女兒,站在台階下,驚訝道,“你出院了。頭沒事吧?我聽人說你磕到頭了。”

沐卉摸了下頭上的紗布:“沒事了。你怎麼這會兒回來了?”

“哦,我媽病了。我讓老俞幫我訂了後天的火車票,明天下午就得走。這不,回來收拾一下東西。顏知青呢,我聽護士長說,他接了我的工作,有沒有什麼不懂呀?”

沐卉大大咧咧地朝窗戶一指:“屋裡備課呢。”

說罷,朝裡喊道:“老顏……”

這稱呼,沐卉叫完,就止不住樂了:“哈哈老顏,你課備的怎麼樣?張蘭回來了,有什麼不懂的趕緊問,她明天下午要回滬市。”

張蘭的回城名額是花錢買的,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她不欲讓人多加猜測或是說什麼閒話,給丈夫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遂提醒道:“回去看我媽,等她病好了,我就回來。”

屋裡,顏東錚蹙了蹙眉,冷冷地回了句:“不用。我的課已經備好了。沐卉,要講課了,還不進來。”

沐卉雙肩一塌,無力地應了句:“好。”

張蘭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她就這麼進屋了?沒看到她抱著孩子,挎著包袱嗎?也不知道主動幫一把。

忍了忍沒忍住,張蘭叫道:“沐卉,麻煩你幫我抱一下舒雅,我開門。”

沐卉佝僂的背,瞬間挺直了,歡快地應了聲“好”,幾步過來道:“鑰匙呢?我幫你開。小孩子睡著了,陡然換人很容易驚醒。”秧寶就是這樣。

張蘭無言了片刻,才在她眼神的催促下,側了側身:“褲兜裡。”

沐卉伸手掏出,慢悠悠地幫她開了門,拉開電燈,殷勤道:“還有什麼要我做的嗎?”

“那個,屋裡幾天沒住人了,你能打盆水幫我擦擦……”

“媽媽,”顏懿洋雙手抱胸,站在張蘭家門外,笑眯眯道,“爸爸說,數學第一章、第二章,今晚學不完不許你睡覺喲。”

“他敢!”

“爸爸還說,你要是想一個人留在這兒孤獨終老,那就當方才的話他沒說。反正年底,他要帶著我、老二和秧寶離開這兒。”說罷,顏懿洋轉身就走。

“姓顏的,算你狠!”沐卉狠狠地跺了跺腳,忙追了上去。

到了自家門口,沐卉伸手一把攬住顏懿洋的肩,跟他商量道:“崽呀,你看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今天能不能少學一章?”

顏懿洋忍著笑,故作為難道:“唉,我也想少講一章啊,爸爸那兒……”

“哎呀,放心啦,你爸那兒有我呢。”說罷,沐卉身子一扭進了屋,兩手托腮往顏東錚麵前的書桌上一趴,歪著頭對他不停地眨動著水靈靈的一雙大眼——放電。

顏東錚麵無表情地伸手抵著她的額頭將人推開:“彆作妖蛾子,趕緊坐好把筆記拿出來,讓懿洋進來講課。”

沐卉頹然地往桌上一趴,臉貼著桌麵:“老顏,我長得不美嗎?”

顏東錚有心不理她,又怕她糾纏個沒完,隻得道:“中上之姿。”

沐卉不信:“那我對你眨眼,你咋沒有半點反應呢?書上不是說,男人都是食色性也,女人想要溝搭誰,勾勾小指,眨眨眼,男人骨頭就軟了。”

顏東錚臉一冷,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書你都看?”

“老古板!”沐卉無趣地嘟囔一聲,轉身坐好,有氣無力地對外道,“大崽,進來講課吧。”

課上到一半,張蘭過來敲門,問有沒有熱水。

顏懿洋把暖瓶遞給她。

她又說不夠,想洗澡,問能不能幫她燒一鍋。

顏懿洋指指自家的土灶:“張阿姨,我爸媽要參加一個月後的高考,時間浪費不得,你自己燒吧?”

關門之際,顏懿洋又直白道:“張阿姨,你是大人了,有什麼事,我相信你有足夠的能力自己解決,彆再敲門了,影響我爸媽學習。”

“等一下!”張蘭把腳往門縫裡一伸,伸手推開顏懿洋,看向顏東錚道,“顏知青,你家老二把我家景現抓傷,到現在我還沒聽到一句道歉,得到一分賠償吧?”

顏東錚挑挑眉:“我記得竟革之所以抓景現,是因為景現先推了我家老大一把,又按著他揍。當時,你不就在現場嗎?”

“那他也不能抓人啊?何況他還得了狂犬病。你知道這些日子我家景現是怎麼過的嗎?每時每秒都在擔心自己會不會病發死掉。你明天去醫院看看,短短四天,我好好的一個孩子,瘦成什麼樣了!”

顏東錚明白被診斷為狂犬病的人抓傷,這對一個孩子來說,有多沉重,心理上又是何等的煎熬,遂抿了抿唇:“明天我帶竟革去醫院給景現道歉。賠償你看要多少?”

“五百。”

沐卉一驚:“你咋不去搶啊?”

“景現萬一被傳染上狂犬病呢,那就是死!我好好一個孩子難道還不值五百塊錢?”

沐卉氣得脫口道:“根本就不會傳染。”

顏東錚伸手覆在她背上拍了下,讓她稍安勿躁,抬眉看著張蘭,淡淡道:“我這兩天帶著竟革跑了兩趟醫院,找滬市來的七八位專家給他做了彙診,又抽血做了化驗,竟革體內病毒已消……”

張蘭現在隻想要錢,根本聽不得任何解釋:“你現在化驗有什麼用,疫苗都打兩針了,他抓傷我家景現時,可一針疫苗都沒打,一身的病毒。你們夫妻就說吧,這錢給不給?”

顏東錚想笑,這是威脅上了:“我手頭暫時沒有這麼多錢……”

“行,不給是吧,那我就叫大家來評評理。”張蘭說著轉身出門,站在院內嚷道,“大家快來看看喲,顏東錚欺負軍屬嘍,顏東錚欺負軍屬嘍……”

沐卉偷偷覷眼看不出什麼表情的顏東錚,哢吧哢吧按了按手關節,蠢蠢欲動道:“要不,我出去把她打暈,扛進來?”

顏懿洋噗呲一聲樂了:“媽媽,你要真這麼乾,今兒咱家欺負軍屬的罪名可就坐實了。”

顏東錚莞爾:“小事一樁,不用擔心。你進去看看秧寶、竟革,彆驚著了他們。”

行吧,不讓管就不管。沐卉起身張嘴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去裡間。

外麵這時已陸陸繼繼聚集來一批人,多是在複習功課的知青。

陳樂山、豐飲香披衣起來,站在廊下聽了會兒,張蘭翻來覆去就是那一句話。

豐飲香抿了下唇,推丈夫:“去把連長叫來。大半夜的鬨什麼鬨,沒事閒的。”

“你把人拉進屋,彆讓她嚷了,影響多不好。”陳樂山叮囑了句,騎上車去喊連長。

顏東錚見人來的差不多了,開門出來道:“張同誌要求合情合理,隻是我方才也說了,暫時手頭不寬裕,請讓我稍緩一緩。這會兒大家都在,那我就再說一遍,明天我親自帶竟革去醫院給景現陪禮道歉,畢竟不管是因為什麼,竟革抓傷景現都是事實。你要五百塊錢賠償,也是情有可原。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人群嘩的一下炸開了。

所以,張蘭說的欺負,就是因為跟顏東錚要五百塊錢賠償,人家沒有當場掏出來?!

可這年頭,誰家有五百塊現金啊!

又有人道:“這不是訛人嗎?”

“訛什麼人啊,顏竟革得的可是狂犬病,被他抓一把,誰能保證,一輩子不會病發。一旦病發,那就是死!多嚴重啊!一輩子提心吊膽地活在恐懼中。叫我說五百都要少了。”

連長過來,站在人群後麵聽了會兒,重重咳了聲:“行了,趕緊散了,明早不出工呀?”

人群呼啦啦散了。

連長看向張蘭:“你要五百塊賠償?”

張蘭揉了揉眼,哽咽道:“連長,我家景現這一輩子都將活在恐懼中,還有可能過個一年半載人就沒了,這事要是擱在你家孩子身上,你覺得五百能買孩子一輩子或是一條命嗎?”

連長捏著煙抽了口,隔著煙霧淡淡地瞅她一眼:“你想要多少?”

張蘭想到家裡姆媽打電話說的話,猛然咬了下唇:“我想要顏東錚把徐彙區的那套公寓過戶給景現,讓他這一生能有個最低的生活保障。”

連長揉了揉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要、要一套房?!”

他看向顏東錚。

顏東錚愣了下,才從原主的記憶裡調出那套房子的信息。

很模糊,隻隱約記得,很大,裝修的不錯,一水的紅木家具。不過,那套公寓不是在運·動中被收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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