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蕊住的地方離秧寶家有四五裡,這一片住的知青多為醫護人員、宣傳部職工和前兩年組建的經濟種植部成員。
因為地形的關係,連部先前一直主種橡膠,然而隨著時代的發展,多樣化才是一個農場發展的主流。
去年,連部將八排分出成立了經濟部,經過一年多的開墾,現已種植48畝甘蔗、10畝花生、15畝楓茅。
周若蕊就是經濟部的一名職工,她與宣傳部的陶萄來自榕城,喜辣,小院的菜地裡種著各式辣椒,還有她們讓家人寄來的西紅柿、四季豆、苦瓜、窩筍、菜苔、豇豆、茄子。
秧寶第一次見到一排排一列列,掛滿果的長辣椒,擠擠挨挨,紅的青的,個個都快有她手臂長了。
“姨姨,這是什麼辣椒?結了好多啊!”秧寶伸手一托,滿滿一手,一個個辣椒尖抵著手心手臂沉甸甸的。
“這一片是海椒,那邊是甜椒和青椒。秧寶喜歡吃辣嗎?”
“喜歡,媽媽做的青椒炒雞蛋好好吃。”
“那等會兒姨姨給你拿個竹簍,你和小哥摘些回去。”
“好呀。”秧寶答應的好不輕脆。
“回來了,”陶萄聽到動靜放下書從屋裡出來,看到秧寶、老二一愣,“秧寶、竟革來了,快進屋,阿姨給你們拿花生。”
兩人不認識陶萄。
周若蕊笑道:“她是姨姨的好友陶萄,秧寶、竟革叫陶阿姨。”
陶萄長著一張娃娃臉,看著像未成年的初中生,其實她和周若蕊都不大,陶萄剛過了20歲生日,周若蕊比她大一歲,21歲。
兩人是發小、同學。
“陶阿姨。”秧寶,老二齊聲叫道。
陶萄一笑頰上有兩個酒窩,甜甜的:“快進來,秧寶、竟革,你們喝什麼,阿姨這裡有紅糖水、白糖水。”
周若蕊失笑:“快彆逗人了,都是糖水有什麼區彆,給秧寶、竟革衝杯蜂蜜水,裡麵放片酸缸子。”酸酸甜甜的小孩子喜歡。
陶萄一邊拿酸缸子去公用廚房清洗切片,一邊笑道:“那區彆可大,紅糖暖身、祛寒,白糖性涼、去火。”
這個用竹籬圍起來的院子比秧寶他們家那邊大,住的人也多,雖也是一排六間房,住的卻都是單身的女知青,一間屋子多則四人,少則兩人。
陶萄和周若蕊一間,靠邊,緊挨公用的小廚房,窗戶被廚房的半天山牆一擋,屋子裡又暗又悶又熱。
周若蕊放下手裡的暖瓶,接過老二提著的掛麵,請兩人坐,端了花生和自己炒的南瓜子給他們吃。
秧寶和老二在小飯桌旁坐下,好奇地打量著屋子,比她們原來住的那間看上去還要簡陋,沒分內外間,一進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張掛著灰白蚊帳的床和兩床之間的書桌。
桌上撂著書報雜誌,擺著小圓鏡,梳子、發卡、頭繩、洗頭波、雪花膏、抹手的歪歪油。
左右床下棚著長木板,板上放著皮箱、鞋子。
再就是配了四把小凳的小飯桌、一個盆架和一個鬥櫃,鬥櫃上麵放著個裝手風琴的箱子。
陶萄端著兩搪瓷缸酸缸子蜂蜜水進來,瞅眼周若蕊蒼白的臉色,關切道:“我給你燉兩個紅糖蛋吧?”
“吃過了。”周若蕊柔柔笑道,“沐知青見我過去,專門讓秧寶去鄰居家買了12個雞蛋,全部打成糖水蛋,光我碗裡就盛了五個,吃的好飽。”
陶萄鬆了口氣,能這樣善待周若蕊,顏家夫妻人品方麵那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再看秧寶、竟革,眼裡隻有對事物的好奇和對吃食的喜愛,卻沒有亂翻亂動屋裡的任何東西,規規矩矩地坐著。
“要不要我再給你沏杯紅糖茶?”
“胃裡滿滿的,喝不下。”周若蕊說著一指提回來的暖瓶,“沐知青讓提回來的骨頭湯,你找個盆把湯倒出來,用熱水衝衝讓竟革等會兒拿回去。”
“行,我這就去倒。你上床睡吧,我陪秧寶、竟革玩。”
秧寶正捏了南瓜子吃,聞言,奶聲奶氣道:“陶姨你不用背書嗎?”她看床上放著本倒扣的書。
“陶姨背一早上了,想放鬆放鬆,秧寶不想讓陶姨陪你玩嗎?”
“嘻嘻嘻,我以為你像媽媽、曉麗姐一樣忙著複習呢。”
“陶姨定了複習計劃,今天已經完成一半,可以陪你玩會兒。秧寶回家還有事嗎?”
“沒有呀。”
陶萄在兩人對麵坐下,托腮道:“我等會兒要去甘蔗田做一個采訪,秧寶、竟革,你倆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過去看看?”她是宣傳部的通訊員,每天的工作就是遊走於各個山頭,到連隊割膠、開荒、種植等現場采訪,搜集先進人物和先進事跡,寫出通訊報道,交給廣播站,早晚兩遍報道宣傳。
除此之外,他們通訊員還會到割膠、開荒、種植現場,統計當天的進度,進行彙總,以便在翌日的板報和廣播中予以報道。
可惜,表彰大會當天,她有事沒去,錯過了顏知青夫妻的采訪。
一篇英雄事跡的報道,在這個時代份量還是很重的。
不等秧寶、竟革答應,周若蕊先不願意了,不滿地瞪眼陶萄,斥道,“太陽那麼曬,小孩子皮膚嫩,回頭曬傷了多糟罪。”那種痛苦她們經曆過就夠了,小孩子嘛,還是活得無憂無慮的好。
“我又不是帶秧寶、竟革去乾活,熱了我們不會去林子裡吹風啊。”
這話說的就不過了腦:“太陽一曬,林子裡旱螞蝗就會變得異常活躍,一個不注意,雙腿、胳膊,甚至脖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爬上了螞蝗,一咬一道傷。”說著,周若蕊下意識地摸了下長袖下的胳膊。
剛來那會兒不懂這些,怕熱,怎麼清涼怎麼穿,等發現時,螞蝗已吸飽了血,忍著害怕惡心拿鞋啪啪將其打落,身上已經留下一個個傷痕。她是瘢痕體質,現在都不敢穿短袖、裙子和V領、圓領的衣服,上工習慣性地先把自己包嚴實了,紮好褲腿、袖口。
秧寶看著爭辯的兩人,悄悄舉起小手手:“姨姨,我想去,我想跟陶姨去甘蔗田玩兒。”她還沒有去過甘蔗田呢,好想去甘蔗田裡看看是不是有好多好多甘蔗。
周若蕊啞然。
陶萄一把抱住秧寶“嗯嘛”親了口,看著周若蕊哈哈直樂。
“行了行了,”周若蕊狠狠瞪了好友一眼,“去也行,你得帶他們回家跟沐知青說一聲。”
陶萄點頭。
周若蕊接著又道:“秧寶喜歡吃辣椒,你找個竹簍帶秧寶、竟革去摘些,還有苦瓜、西紅柿……”
竹簍公用廚房就有,陶萄挑了個七成新的,帶秧寶、竟革摘菜。
周若蕊拿了衛生紙去廁所,出來就有些受不了,腰疼的厲害。她沒吭聲,咬著唇往回走。
秧寶和老二歡快地在菜地裡穿行,挑大的茄子、西紅柿、苦瓜、海椒、甜椒摘,抬頭瞅見周若蕊扶著腰,走得困難,一頭一臉的汗,秧寶驚呼一聲,扭頭叫陶萄:“陶姨,你快來!”
“怎麼了?”陶萄提著竹簍走來道。
秧寶指指周若蕊:“姨姨生病了。”媽媽受傷生病就是這樣,很虛弱。
陶萄忙放下竹簍,幾步跑過去,一把扶住周若蕊,半拖半抱地將人往屋裡帶道:“哪疼?還是哪難受?要不要我把小莉叫回來給你看看?”
小莉就是給周若蕊開病例的護士,亦是兩人老鄉。
周若蕊咬著牙,吸了口氣:“不用。扶我上床躺會兒。”
秧寶手裡的蔬菜往田壟上一放,小跑著先一步衝進屋,嗅了下床上的味道,三兩下爬上周若蕊的床,把枕頭放好,被子拉開。
“謝謝秧寶!”周若蕊摸摸秧寶的頭,才在陶萄的幫助下在床上躺下。
秧寶翹著雙腳倒退著從床尾下來,跑到床頭,踮腳摸摸她的臉,一手的汗。
掏出小帕子,秧寶給她擦臉,小心翼翼的深怕手重了她不舒服:“姨姨,你好難受嗎?”
周若蕊雙眼發熱,想流淚。
“沒有,”她聲音暗啞道,“姨姨很好,就是困了,想睡會兒。秧寶跟你陶阿姨出去摘菜吧,摘完讓她送你和小哥回家,彆亂跑,外麵太陽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