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清超是知道穆泠會來找他的, 他之所以怔愣，是穆泠從來不會喊他掌教。
他在穆泠年幼的時候將後者撿了回來，並且收了穆泠為義子。雖然萬清超一直讓穆泠喊他為掌教, 但後者見他的每一次麵都會叫他父親。
萬清超的眼眸中快速地劃過了一絲莫名的意味。
每次見他的時候, 那個少年都很用那雙很好看的眼睛望著他, 似乎是在看什麼極為敬重的存在, 然後孺幕地喊出一聲父親。
每次到這個時候, 萬清超就會責備而嚴厲地看著穆泠。然後少年就會頑皮地吐出來舌頭, 再接著，才會恭敬地喊掌教。
然而, 現在竟然變了嗎？
明明這是他一直以來都願意發生的改變，可萬清超卻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很複雜，似乎有點兒悵然若失。
當看到穆泠整個人都進來的時候, 萬清超雖然依舊保持著表麵的沉穩, 可他感覺自己的心尖微微顫了下。
腦海裡的回憶在看到真人的一刹那全部褪去了, 萬清超從來沒有想象過穆泠會以這樣的一副姿態來見他。穿著件他根本就看不上的黑色鬥篷，眉眼處一片平靜。
後者並沒有看他，在行完禮之後，就垂下了眼眸，似乎是再等他的開口。穆泠的一舉一動都符合連雲樓的規矩，挑不出來一點錯處。可萬清超卻覺得心裡有些不悅。
萬清超前不久剛閉關出來, 一出來就聽說了穆泠從天榜掉落的事情。
連雲樓內部的那些傳言他耶有所了解, 可萬清超卻並沒有去管。他年少時便接任掌教之位, 長老們心懷不滿, 到處都是流言碎語。那些閒話不僅沒有打擊到他，反而成了促使他前進的不斷動力。
萬清超也是隱隱有借助傳言推動穆泠的意思。按照穆泠以往的性子，雖然知道自己不會管甚至會責備他，他在進來之後也總會像他抱怨和撒嬌。
哪裡會像現在這般。
“我本以為這次小世界之行，會讓你的修為有所突破，沒想到你現在的修為反而是下降了。”萬清超說話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威嚴。
說完他就去看穆泠的反應，卻發現後者的表情依舊很淡薄。
穆泠並沒有回話，他就安靜地站在那裡，似乎是在等最後的審判。
萬清超向來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在和穆泠在一起的時候更是這樣。因為後者總會滔滔不絕地尋找話題，穆泠每次外出，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找他，然後跟他講在外麵經曆了些什麼。
萬清超本來以為今天也不例外，隻是他顯然失算了。沉默地看著穆泠，在穆泠不主動說話的時候，萬清超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您這次叫我來，是想要廢除我少主的位置嗎？”
出乎意料地，穆泠還是開了口。
這也確實是萬清超來找他的目的，眼睛裡麵快速地劃過了些什麼，萬清超突然感覺自己的心裡有些異樣。
穆泠在問這話的時候音調很平，倒不像是一個問話，反而像是一個陳訴句。
他已經認定自己會廢除他的少主，因為他的修為跌落。
心裡麵意識到這一點，雖然萬清超確實是這樣打算著，可他卻有些不太想承認。
萬清超垂眸看著站在下麵的少年，對方依舊沒有看他。向來陽光的麵容上沾染了病弱，萬清超隻能看到對方的下半張臉和那小巧的下巴。
皮膚蒼白得沒有丁點血色，在大殿燈光的照耀下，隱隱間折射出了瑩潤的光澤。和那件寬大的鬥篷對比起來，顯得十分孱弱，莫名地讓心軟。
可偏偏他剛剛的問話沒有絲毫的感情，顯得冷漠而無情，他並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會被廢除少主的位置。
萬清超又一次沉默了。
穆泠之前確實不想當少主，在打敗了姬實之後，無措的少年曾經找到了他。穆泠想讓他改變主意，然後他嚴厲地責備了少年，他讓穆泠卸去靈力防禦在外麵跪了一個月。
然後跟穆泠說，他不希望穆泠讓自己失望。
後來，穆泠真的將少主該做的事務處理得很好，萬清超是親眼看著穆泠慢慢合格地成為一個少主的。也看到了少年有多麼的努力。
他當然也知道，穆泠之所以會這樣不過源於自己的一句話。
那麼他現在說出來這句話，就不怕讓自己失望嗎？
腦海裡麵突然閃過這麼一個問題，萬清超又低頭去看穆泠，似乎不想錯過他任何的一個細微動作。
哪怕是手掌顫抖，或是氣息不穩也好。
隻是萬清超什麼也沒有發現。
但凡是穆泠流露出來一些受傷，一絲委屈，甚至一點難受，萬清超都會毫不猶豫地宣布這個決定，可偏偏後者什麼表情都沒有。
他就這般認定自己真的會一點兒都不顧情分嗎？
不知道怎麼地，萬清超突然臨時改變了自己的主意，“不，你做少主很好。”
這句話剛落，萬清超終於發現穆泠抬眼看他了，心裡麵詭異地湧現出一絲愉悅，當看到穆泠的眼眸時，他卻又頓住了。
隻是閃過一絲詫異，很快地就消失掉了，情緒沉澱成了平靜的潭水，那雙眼睛依舊十分好看，但卻從來沒有孺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