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興學卻道：“其實……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們之類的。”
牧宿星心中一跳。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的想法暴露了，然而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如果不是有前世的記憶在，他根本就不會想到利用這個點，慕興學根本沒有理由猜到他的想法。
“說直白點，畫影少了我們任何一個人都還會是現在的畫影，但如果沒有你，畫影根本就不會誕生，更不可能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慕興學自然地道：“是你成就了畫影，如今換畫影來成就你，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換畫影來成就他？
牧宿星先是一愣，隨即恍然。
也是。
如果是單獨的辦學，在旁人看來，或許沒什麼。可放在《老人與海》這個特殊的動畫項目誕生之後，隨著他在動畫製作人中的地位和聲望水漲船高，這個辦學，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更高層次的東西了。
比如說，名譽？
作為動畫製作人來說，他可以說是已經做到了商業動畫的極致，但對於動畫大師來說，這顯然還不夠，於是就有了《老人與海》，有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辦學。而前者能夠讓他邁入動畫大師的門檻，後者則能夠讓他在往後擁有“畫影大學校長”之類的頭銜。
所以，慕興學這是以為，他是在因為自己辦學的私心而猶豫遲疑？
並不知道自己猜測的方向完全錯誤，慕興學繼續說道：“所以，你完全沒有必要為自己的私心感到不好意思啊，或者對不起我們什麼的。”
“按照你自己想法的來做就行。”
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嗎？
牧宿星無法否認，因為慕興學的話，他心底的愧疚確實減輕了不少，儘管對方口中的私心和他實際上的私心並不是一回事，但不管怎麼說，畫影發展到現在，並不隻是他一個人的心血。
他並不隻是在拿自己的心血冒險。
畫影能有今日，這是公司上上下下所有人努力的結果。
牧宿星回過神，他抬起頭，與秦聲四目相對間，卻是無聲的搖了搖頭：“我這個人其實很自私的，根本就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偉大。”
“為了避免整個動畫行業慘遭雲速集團的毒手，所以不惜以自己的公司當做誘餌，也要除掉這個毒瘤？”青年歪了歪頭，眼底浮起一縷淺淡的笑意：“是，但也不全是。”
牧宿星叫他：“秦聲。”
“當年雲速集團進入遊戲業，抄襲騰空娛樂的主機遊戲，大肆製作跟風換皮遊戲，擾亂整個遊戲市場，還在手遊圈賺得盆滿缽滿的時候——”
他看著他，眼裡似是好奇：“那個時候，你是怎麼想的？”
秦聲愣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不是記憶裡小時乖乖的站在他身後的“秦聲哥哥”，也不是一貫親呢甚至帶了些許依賴意味的“聲哥”，而是連名帶姓，冷靜又清醒的“秦聲”。
這讓他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不是討厭，也不是無所適從——就好像他此刻明明已經察覺到了對方的言外之意，甚至猜到了對方接下來會說什麼樣的話，卻並不覺得冒犯。那些自心底湧過的情緒不再是如羽毛般輕盈微癢，反倒一下一下重重的敲擊他的心臟，令他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牧宿星卻沒有看他。
青年低垂著眼眸，左手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摩挲著白色的杯身玩兒：“還記得曾經我說想往遊戲行業和漫畫行業發展的時候，你是怎麼對我說的嗎？”
不等對方回答，牧宿星便淡淡的道：“你告訴我，每一個行業都有每一個行業的龍頭企業，這些企業往往霸占著最多的市場份額，所有試圖入駐這些行業的優秀競爭企業，往往都會遭到他們毫不留情的打壓。”
“曾經的畫影，是入駐遊戲、漫畫時被打壓的那一個，而現在——”
“放任雲速集團用流水線動畫搶占市場份額，任流水線動畫製作人拿最好的薪水待遇，然後讓畫影員工做著最好的動畫，拿著次一等的工資，讓畫影動畫成為人人稱讚，實際收益卻遠不及雲速集團的淤泥之花？”
牧宿星笑著搖搖頭：“不，我拒絕。”
“我不管雲速集團在其他行業混得有多風生水起，但是現在，這個藍星動畫市場是我的地盤——那些所有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就擅自在我的地盤上撒野，搶我的蛋糕，還把整塊蛋糕攪得亂七八糟的家夥——”
白色瓷杯穩穩的落在茶幾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越一隻手，我就砍一隻手。跨一隻腳，我便砍一隻腳。”
秦聲凝視著他。
還是那般深沉的夜色，青年微微後靠，姿態懶散的窩在單人沙發上，仿佛從始至終未曾動彈一下，隻唯獨那精致好看的眉眼間漏出些許並不掩飾的戾氣，冰冷傲慢得……叫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