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文宇沒去過心理診所,或者說,他連醫院都很少去,所以並不清楚這是不是必要的流程。不過他也不擅長拒絕他人,乾脆順勢拿起筆,填寫了姓名、年齡、性彆、聯係方式之類的基本信息。
至於最後看診的原因,他遲疑了一下,簡簡單單的寫下了三個字:“做噩夢”。
填寫完畢後,青年將登記簿收回,按下接待台上的一個開關,下一秒,接待台右側的門應聲開啟,門後黑黢黢的,不清楚是什麼情況。
“冉先生。”青年通過登記信息了解到了冉文宇的姓名,如此稱呼道,“請您進去吧,艾醫生正在診療室裡等您。”
冉文宇朝青年點了點頭,轉身走向那扇開啟的門,隻是他並沒有直接進去,而是站在門口,觀察了一下情況。
門後是一條黑漆漆的走廊,地麵鋪著黑色的大理石瓷磚,三麵牆壁也貼著黑色的壁紙,那壁紙也不知是什麼材質的,黑色中帶著漂亮而神秘的銀色紋路,有熒光自紋路處散發而出,隱隱綽綽的照亮了漆黑的通道,而道路儘頭則是一扇同樣漆黑的、緊閉的門扉。
雖然這走廊的裝修古怪了些,卻也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冉文宇又腹誹了一下診所主人那見了鬼的審美觀,終於走了進去,而在他進入後,身後的門也自動閉合。
走廊在外麵看並不長,大約隻有二十來米的距離,但當真身處其中,四周都是一片漆黑,那種壓抑而惶恐的感覺頓時席卷而來,讓這條路帶給人的感覺格外的漫長。
這種壓抑感覺是那麼的令人難以忍受,哪怕是冉文宇這種素來膽大又沒心沒肺的家夥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想要儘快走到儘頭,但麵前那扇漆黑的大門明明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遠在天邊,怎麼走都走不到,而這條走廊也像是某種神秘而詭譎的通道,帶著身處其中的人跨越了時間與空間,去往未知的深淵。
就在冉文宇越是腦補越是感覺不詳,後背都逐漸被冷汗浸濕的時候,他終於觸碰到了那扇大門,猛地用力推開。
而門後,並不是他聯想中恐怖的不可名狀之物,反而是一間充斥著溫暖與雪白,被生機勃勃的翠綠縈繞的房間。
冉文宇站在門口,身後是深沉詭譎的黑、麵前則是安寧舒心的白,就像是站在了地獄和天堂的交界口。
明媚的陽光自冉文宇麵前的落地玻璃窗外射入,將背對著他站在窗前、身穿白大褂的男人鍍上一層明亮的光暈。聽到門被打開,男人轉過身,看向冉文宇,嘴角帶著令人下意識倍感安心的微笑。
男人極其英俊,從外表看與冉文宇不相上下,卻是截然不同的美。他高大、英俊,五官深邃立體,渾身上下都是成熟男人的優雅矜貴,氣質仿佛深海般安寧,又似是高山般沉穩。
冉文宇突然找到了網絡上,這間叫做“安寧之家”的診所獲得了清一色好評的又一個原因,除了拿錢辦事的水軍外,估計還有所有見過這位心理醫生的患者,正在為他們的男神拚命打CALL吧。
——麵對這一張臉,哪怕對方審美觀詭異、業務能力稀爛,大約也沒有一個人會忍心說一句不好。
就算是憑借一張奶萌的娃娃臉打遍天下無的冉文宇,也不得不感慨這張臉哪兒哪兒都符合自己的審美觀,簡直是他做夢都想要成為的樣子!
發現冉文宇正對著自己發呆,男人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情況,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主動朝冉文宇走來:“請進來吧。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艾梁景,這間診所的心理醫生,請問如何稱呼?”
冉文宇下意識順著男人的招呼踏前幾步,將身後漆黑的走廊徹底關在門外,然後握住了男人伸過來的手:“我叫冉文宇。你好,艾醫生。”
艾梁景的手有點涼,但卻並不是那種冬天在戶外被凍的那種冰冷,而是像一塊冷玉,微涼而溫潤。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指甲被精心修剪過,沒有一絲瑕疵,完全不遜於冉文宇這個僅憑一雙手,就吸引了大批手控的二流主播。
當這兩隻仿佛被上帝細心雕琢過的手握在一起的時候,和諧到令人心悸,好像它們理應這麼一直交握著,帶給人最美好的視覺享受。
——隻可惜,這兩雙手的主人,都沒有那麼旖旎的心思。
禮貌的一握即離後,冉文宇在走廊內感受到的慌亂無助終於徹底消散,他四處打量著這間溫馨宜人的診療室,微微咋舌:“這個房間的裝修很不錯嘛,為什麼走廊卻要被弄成那種樣子?走在那裡,哪怕是正常的人,也要被逼瘋了吧?!”
冉文宇的語氣裡有些不太禮貌的責備,而艾梁景卻不以為忤,隻是笑了笑,引著冉文宇繼續往前走:“這是我著意設計的。人類出現心理問題,大多都是因為心中的負麵情緒被壓抑得太過厲害、無從發泄,於是逐漸扭曲了原本正常的心智。而那間走廊的作用,就是進一步放大這些潛藏於內心深處的負麵情緒,讓絕望、痛苦、悔恨浮出水麵、再也無處遁形——而隻有找到這些負麵情緒的起源,才能徹底根治患者的心理問題。”
冉文宇不懂什麼心理學,也無從判斷艾梁景這一番說辭到底有沒有科學依據。作為一個門外漢,他隻能接受這樣的解釋,坐到了斜對著玻璃窗的皮質躺椅上。
“另外,走廊還有另一個作用,那就是讓患者徹底放鬆下來。”艾梁景接了杯水,遞到冉文宇手中,繼續侃侃而談。
那水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弄的,入口清冽甘甜,比市麵上所謂的“純正山泉水”還要可口,就算冉文宇並不口渴,也忍不住喝了好幾口,隨後對於艾梁景的話露出費解的表情:“讓患者徹底放鬆下來?你確定?”
“確定。”艾梁景含笑點頭,“走廊給人的感覺越是壓抑難受,這間診療室在患者們看來,就越是安寧美好,仿佛靈魂停靠的港灣。這種強烈的對比,能夠讓對心理醫生抱有疏離和不信任感的患者迅速接受心理醫生的存在,並且在進入診療室、看到醫生的時候,體會到一種被救贖的慰藉。”
冉文宇:“………………………………”
——臥槽,這樣的安排,簡直太心機了吧?!地獄與天堂的對比,再加上艾梁景這張仿若天堂內熾天使的臉,無論如何有戒心的人,恐怕都無法對他說出一個“不”字。
這就好像是一種另類的“吊橋效應”,當處於極度的恐懼、驚慌之時,卻突然被一雙手拉出深淵,那麼即使這雙手的主人是操縱一切的魔鬼,在“獲救者”眼中,也光輝得宛如上帝,本能的對其產生親近與依賴。
“你應當也感受到這樣安排的效果了吧?”艾梁景看著冉文宇目瞪口呆的臉,不由彎起了漂亮的眸子,“明明隻是第一次見麵,連五分鐘都不到,你卻已經對我放下了陌生人的生疏,反而能夠坐在這裡,與我輕輕鬆鬆的閒話家常了。”
冉文宇無言以對,隻能默默喝水。
將一杯水喝完,冉文宇這才從這醫生的心機中緩過神來,輕輕舒了口氣:“將一切都告訴我,你就不擔心下一次,這套安排對我就不管用了?”
“這種安排,隻有對第一次經曆的人作用最為明顯,因為人類永遠對於未知最為恐懼,而當你知道即將麵對什麼、有了心理準備後,恐懼與不安便會大大的降低。所以,即使現在告訴了你,對我而言也沒有什麼損失。”艾梁景聳了聳肩膀,“更何況,心理醫生和患者間最重要的就的坦誠,對於你的問題,我有問必答,就是為了創造出這樣一種氛圍——我對於你沒有任何秘密,希望你對於我也是同樣的。”
冉文宇聽艾梁景說到了重點,眨了眨眼睛。他自問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乾脆利落的點了點頭。
艾梁景滿意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