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隻想和離的第一天(1 / 2)

洋洋灑灑的雪花落下,寂寥無聲,這是入冬來的第一場雪。

屋內牆角處的火盆散發著融融暖意,纖長的睫毛翹動,甄玉棠緩緩睜開眼睛,臉色有些蒼白。

“姐姐,你醒了。” 床榻邊的小姑娘驚喜的出聲,眼眶卻是紅紅的。

甄玉棠勉強衝她一笑,聲音透著病弱的沙啞,“又睡了這麼久,阿芙,你扶我起來靠一會兒吧。”

在阿芙的攙扶下,甄玉棠倚靠著床頭,柔柔烏發搭在細肩,雖是在病中,少了些往日的明媚,卻像枝頭臘梅上的一點素雪,清麗柔弱。

阿芙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一個多月前,她莫名其妙的生了病,阿芙腳不離地的守在她的床榻前。

看著她眼底的青黑,甄玉棠很是心疼,“阿芙,這段時間你辛苦了,我沒事,你回去歇一會兒吧。”

阿芙搖搖頭,“ 姐姐,我不累。”

甄玉棠今年不過二十六歲,一直以來她的身體很康健,不曾有過棘手的大病。

可是不知怎麼回事兒,從上個月起,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請了不少大夫來府裡診治,也吃了不少湯藥,卻未有一絲好轉。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

甄玉棠輕輕開口,“ 有丫鬟婆子照顧我,你千萬彆累著自己。”

“姐姐,你放心,我不累的,小時候我生病,都是你照顧我,現在換我來照顧你。”

阿芙又道:“姐姐,外麵下雪了,你冷不冷?”

甄玉棠懨懨的臉上多了些神采,“我不冷,阿芙,你把窗牖開一扇,我想看一看雪。”

甄玉棠貪戀的望著窗外,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京城的落雪。

素白的雪花飄飄洋洋,清冽的氣息透進來,可以聞到淺淺的清香。

這是今年以來的第一場雪,若不是身子突然變得虛弱,她可不願待在屋裡。

“阿芙,我本來想著等開年後,給你挑一個如意夫婿,如今怕是不能夠了。” 甄玉棠頓了頓,繼續說下去,“我已將你的親事托付給大伯母,你想要找一個什麼樣的夫婿,不必害羞,儘數告訴大伯母。”

眼眶湧上淚珠,阿芙啜泣出聲,“那些大夫肯定是庸醫,姐姐的病情才遲遲沒有好轉。姐夫就快回來了,他之前在信中說會帶回來一位兩廣地區的名醫,到時候姐姐一定會很快痊愈的。我不要讓其他人準備我的親事,我隻要姐姐。”

甄玉棠歎口氣,安撫道:“好了,彆哭。”

她何嘗不想操持自己妹妹的親事,若是可以,她還想看著阿芙出嫁。隻是,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虛弱,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她怕是不能陪著阿芙走下去了。

這時,一個侍女急匆匆進來,欣喜的道:“夫人,大人回府了。大人顧不上進宮麵聖,還帶來回一位名醫。”

聞言,阿芙也激動起來,“太好了,太好了,姐姐,姐夫回來了。”

甄玉棠一怔,隨即輕輕笑了笑,並未說什麼。

原來在她離世前,還可以見一眼她的夫君啊!

屏風後傳來腳步聲,甄玉棠望過去,一道頎長的男子身影映在屏風上。

那修長的身影越過屏風,出現在甄玉棠眼前。

男子大步朝她走來,步履沉穩,身軀修長而清瘦,劍眉挺鼻。他身上披著的錦氅沾了些素雪,點點雪花很快化為水漬,氅衣變得濕潤,露著微涼的寒意與趕路的風霜。

這就是甄玉棠的夫君,阮亭。

她的夫君回到了京城,而她,已與阮亭數月未見麵。

甄玉棠靜靜的看著他,阮亭清瘦許多,眉宇間帶著淡淡的疲意,卻無損其俊逸。

阮亭去嶺南處理興風作浪的亂/黨,一個半月前,甄玉棠突然生病,消息通過驛站加急傳給阮亭。

從廣州回到京城最快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而阮亭這次僅僅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就趕回來了,也不知路上跑死了幾匹馬。

甄玉棠毫無波瀾的心湖微微漪動,阮亭急著趕回來,是為了她嗎?

很快,她又嘲笑自己自作多情了,即便阮亭急急趕路回來是因為她,這又能證明什麼呢?

縱然是一隻貓狗,相處久了還有感情,更何況她與阮亭成親已有十年時間!

阮亭快馬趕回來,並不是離不開她,也不是思念她、舍不得她,隻是因為她是他的夫人,她陪在阮亭身邊的時間長了些而已。

漆色的眼瞳落在甄玉棠身上,阮亭眉頭微皺,從他認識甄玉棠的那天起,甄玉棠留給他的印象便是驕縱而明媚,正如她名字中的“棠”字一樣,時時刻刻似初夏的海棠花般妍麗動人。

可是眼前的甄玉棠,臉色透著病弱的蒼白,不見那些晃人眼的明豔。

甄玉棠輕輕笑了下,“你回來了。”

阮亭“嗯”了一聲,並未多說什麼,“李大夫醫術精湛,先讓他為你診治。”

甄玉棠伸出手腕,李大夫為她把脈之後,眉心擰了擰,看了阮亭一眼,起身離去,阮亭也跟著出去。

見狀,甄玉棠看向一旁立著的阿芙,“阿芙,你姐夫回來了,你先回去吧。”

阿芙不願離開,“姐姐,我想知道你的病情,這樣我才放心。”

甄玉棠誘哄道:“ 有你姐夫在,你有什麼可不放心的!聽話,你先回去,待會兒我派人告訴你一聲就是。”

姐夫與姐姐幾個月沒有見麵,她待在這裡確實礙事,阿芙乖巧的點點頭,“姐姐,那我先回去了。”

臨出屋前,阿芙心裡突然慌亂起來,不知怎麼回事,她總覺得她就快失去姐姐了。

她扭過頭,不舍的盯著甄玉棠,“姐姐,你會好好陪著我的,是嗎?”

在燭光的映照下,甄玉棠的臉色越發的蒼白,唇角漾出一個淺淺的笑,“阿芙,縱然有一天姐姐不在了,伯父、伯母還有你姐夫,都會陪著你走下去的。”

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兒,阿芙低著頭“嗯”了一聲,姐姐是她唯一的家人,她已經失去了爹娘,她不想再失去姐姐。

阿芙離開不久,阮亭的身影重新出現。

甄玉棠輕聲詢問,“李大夫怎麼說?”

阮亭神色凝重許多,終是不願欺瞞她,“李大夫說,你中了毒。” 頓了下,複道:“此毒毒性強烈,加之你中毒已久,藥石無醫。”

其實李大夫說的話要直白許多,剛才送李大夫出去,直言阮亭可以準備甄玉棠的後事了。

許是臨死的人都會有不久於世的預感,聽到阮亭這番話,甄玉棠並不覺得難以接受。

不過,即便有了心裡準備,甄玉棠的眼眶還是不可避免的紅了起來,她也會覺得害怕和不甘,她還這麼年輕,怎麼就中毒了。

“阮亭,你一定要找出給我下毒的那個人,為我報仇。”

阮亭凝視著她,除了與他同房的時候,甄玉棠很少在他麵前落淚。

她總是驕縱而明媚,出去逛街都要把所有的胭脂、步搖一股腦買回來,她喜歡將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哪怕與他生氣時也是神采奕奕,嘴上不饒人,似海棠花般靈動。

然而,此刻的甄玉棠,羸弱蒼白,纖濃的睫毛圈著眼眶裡的淚珠不落下來,一雙眸子濕漉漉的,惹人憐惜。

甄玉棠是他的夫人,當初與她成親,並非阮亭所願,這麼多年,他們倆也稱不上多麼親近。他們二人雖是夫妻,卻連舉案齊眉都做不到。

阮亭慣是冷淡微涼,對於他而言,隻要甄玉棠沒有過分的舉動,他都可以由著她。

甄玉棠要做生意,他由著她;甄玉棠不讓他納妾,他也由著她;甄玉棠不缺錢,花銀子大手大腳,他還由著她。但阮亭怎麼也沒想到,甄玉棠不能夠陪他走下去了。

沒有聽到阮亭的回應,甄玉棠看過去,對上阮亭的視線,她微微一愣。

不知是因為燭台的光華流淌在阮亭的眉眼間,還是因為其他緣故,阮亭看向她的目光透著幾分溫柔。

甄玉棠很少見到阮亭這樣的目光,他的眼瞳總是似水般微涼。

但甄玉棠知道,可能是因為她快要見閻王爺了,阮亭有一點點不舍得罷了。

“我都沒多少時間了,你不能不答應我。還有,你要替我照顧好阿芙,不能讓她受欺負。”

阮亭應下,“好。”

“我名下所有的鋪子和財產都給阿芙,當成她的嫁妝。”甄玉棠又道:“我們沒有孩子,等我離開了,你可以續娶。你和溫如蘊青梅竹馬,感情深厚,若不是你被迫娶了我,她應該會是你的妻子。但是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娶她,我懷疑我中毒和她脫不了乾係,與她見麵之後,我就開始生病了。若真的是她對我下的毒,你不能包庇她。”

說了這麼長一串話,用儘了甄玉棠所有的力氣,她深深呼吸了一下。

溫如蘊是甄玉棠心裡的一根刺,之前她也因為溫如蘊而和阮亭鬨過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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