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36(2 / 2)

太太經 孟中得意 17442 字 3個月前

他倆旁邊的那盞路燈是壞的,那個時常來巡邏的大爺正在門衛室裡喝茶,往常來遛狗的人們此時也不見了蹤跡。天是銀藍色的,覆著一層濃霧,月亮引在霧裡,當然不是因為害羞,隻是被遮住了而已。

鐘汀用空出來的那隻手去揪他的耳朵,直到耳朵都揪紅了,他還是沒有住口。

他之前說她身上除了牙是硬的,全都是軟的。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她牙齒的硬度,然後嘗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的血,AB型血。

他剛滿十八歲的時候去獻血,獻了400CC,獻血員讓他在擺放的禮物裡選一個,他說不用,那個女孩兒繼續勸他,“選一個給女朋友吧。”他拿了一隻笑的很醜的土撥鼠。後來他每年都去獻血,獻血證上說他獻了血,以後他的家人都可以免費用同容量的。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血脈相融。

那股血腥味充斥著他的口腔,他想她也應該嘗到了。

在這場角力中,還是鐘汀先認輸了。她先鬆了牙齒,眼淚吧嗒吧嗒地淌在他的鼻子上,路肖維想跟她說你彆哭了,卻說不出口,他整個舌頭都是麻的,抵著牙齒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兜著她的肩走到了一張長椅上,讓她坐下,把她羽絨服的拉鏈給她拉好,然後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她明白他的意思,那是讓她彆哭了的意思。

“你沒事兒吧,你要有事兒的話就點下頭,我給你打120。”

路肖維差點兒被她給逗笑了,但他實在笑不出來,他因為被前妻咬了舌頭去急診,再好笑的笑話也不過如此了。當然現在他和一個笑話也沒什麼區彆。

他衝鐘汀搖了搖頭。

“那你趕快回家吧。回家用冰塊敷一下,再用漱口水漱口。要是明天還不行的話,一定要去醫院看一看。”她看了他一眼,“走吧。”

他扯住了她的胳膊。

“以後你真彆這樣了,你是瞅準了我不敢鬨大嗎?你乾嘛這麼逼我呢?我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嗎?”

他拿手去幫她擦淚,她把頭仰一仰,把眼淚又咽了回去。

沒一會兒鐘汀又笑了,“我可是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不相信什麼上輩子下輩子的,人生苦短,路肖維,你換一個人去習慣好不好?或者找另一個你早就習慣的。彆找我啦,我還有彆的事兒要做呢,明天我就二十九了,沒時間陪你玩兒了。”說著她歎了口氣,“我要六年內評不上副高,可怎麼辦呢?”

路肖維因為舌頭受了傷,鐘汀說話隻能聽著。

鐘汀想把自己的手從路肖維手裡抽出來,卻怎麼也抽不出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最近又找上了我,可我知道那不是因為愛。咱們結婚三年,你都沒愛上我,不可能咱們離婚了你突然對我有了不可抑製的感情。咱們婚姻的內容我現在回憶起來都是形而下的,除了吃飯就是睡覺,我除了給你做點兒好吃的,也不知道怎麼對你好。你如果留戀的是這點,我可以告訴你,你很快就能找到替代品。”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雖說飲食男女吧,但終究得有點兒精神上的滿足吧,也不是要談什麼詩詞歌賦人生哲學。我們結婚三年多,在一起的時候我都很少看見你笑。路肖維,你知道你跟歐陽直播那天笑了多少次嗎?十五次。當然你可能會說那是客套,我有時候真希望你對我也客套客套啊。哪怕你肯敷衍敷衍我呢,我也可以騙騙我自個兒。唉,可你就是這麼誠實。誠實是一種優良美德,我現在得感謝你不肯欺騙我。”

她能感覺拉著她的那隻手漸漸鬆開。

路肖維終於開了口,“那你說怎麼才算是愛?”

“你這麼聰明的人這個還用我教嗎?遇到對的人你就無師自通了。愛一個人就情不自禁地對他好啊。這事兒你早就會,隻是對著我,空有一身本事,無處施展。”

“你在怨我對你不夠好?”

“你看,我以前不想說這個就怕你認為我在抱怨。怎麼說呢?你對我也不能說是不好,是你隻能對我做到那樣,做到那樣,你就儘力了。”

“你要是不滿你為什麼不說呢?”他對她隻能做到那樣?路肖維心裡隻有苦笑的份兒。

“哪有求著彆人愛我的啊?那太難堪了。”

“和我結婚的時候,你有高興的日子嗎?”

“當然有啊,要不我也不會拖到那時候才跟你離婚。可是,我是人不是牛,以前的日子放在回憶裡就好,我是一點兒都不想反芻了。”

他此刻清楚地領會了鐘汀的意思,她是過得實在太不高興了,才同他離的婚。

他把她的熱情在結婚期間都耗儘了。

路肖維本以為鐘汀對他的熱情是個蠟燭,熄滅了還有再點燃的一天,沒想到是根火柴,說滅就徹底滅了,一點兒餘地都不留。

但也未必,熄滅的火柴也未必不能點燃,隻是不能操之過急。

“我以後不會再打擾你了,你也不用拉黑我了。雖然咱倆離了婚,但也還是鄰居,沒必要鬨得這樣僵。你說對吧,鐘汀。”

鐘汀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你是信不過我?”

“我覺得咱倆這段時間還是不要再聯係了。”

兩人在門口分手前,這次是路肖維回的頭,他叫住了鐘汀,“明天是冬至,彆忘了吃麵條。”

按照北方的習俗 ,冬至那天應該吃餃子,不過鐘汀也並未糾正他,而是說了聲好。

路肖維開門前,老路正坐在沙發上喝他的六安瓜片,和二女兒討論是哪個倒黴蛋兒離婚了還把鑽戒塞在栗子袋子裡,送給前妻,結果還給弄丟了。

小喬的朋友圈涵蓋N大各個學院,遍及各個行業,又經過一輪又一輪的轉發,路老爺子和路家老二已經準確接收到了這一信息。

茶幾上擺著路肖維帶回來的栗子,已經涼掉了。

路老爺子翻看著栗子袋上的印字,“你說那個倒黴蛋兒不會是咱家老三吧。他好像也是十月份離的婚。鐘汀不就是N大的嘛。”

二姐喝了口茶,“不會這麼巧吧。”

“我也覺得,老三不會這麼糊塗。哪有離婚後送鑽戒的,離婚前不挽留,離婚後給人添堵。”

“現在的小姑娘倒不是這麼個想法,他們還覺得這個男人挺深情的呢。”

“什麼時候缺心眼等於深情了?”

路肖維轉了好幾圈鑰匙才打開門,他想這門該換了。

“老三,你經常去買栗子吃啊?”

“偶爾,今天順路。”

從他公司到家,可一點兒都不順路。路老爺子有一種直覺,這個倒黴蛋兒就是自己的兒子。自己怎麼就培養出這麼一個逆子來。

“老三,你看朋友圈了嗎?咱們學校的人都轉瘋了,我一師哥,區法院的副院長甚至還寫了一千字分析事件的來龍去脈,大家都特彆好奇到底是誰丟了戒指。把戒指放在栗子裡,這人應該挺愛吃栗子的。聽說是咱們學校的,你猜這人是誰啊?”

“我上哪兒去猜?”

“我覺得不管怎樣。這麼一個大鑽戒,不要回來實在可惜了。”

路老爺子看著自己兒子的表情,覺得八九不離十了。

“怎麼給老鐘送個東西,這麼晚才回來?”

“我樓下轉了一圈。”

“欸,老三,你嘴怎麼了?我怎麼聽你說話有問題?”

“沒事兒。”

路肖維去了洗手間,很長時間才出來。

“老三,你跟我來一下。”

路肖維跟著二姐去了她房間。

“什麼事兒?這麼神秘。”

“你沒覺得咱爸最近有些反常嗎?前兩天突然要把他的一套房子轉到我名下。聽媽說爸前些天去了趟醫院,回來就不對勁。”

“你沒問他嗎?”

“他老人家跟你一樣,不想說的事兒,怎麼都問不出來。”

“我跟他一樣?”

“可能也就你自己沒意識到了。”

“你也彆問了,我給爸媽預約下全套體檢,我明天沒空,後天吧,後天我帶他倆去。”

“你要是沒空,我帶他們去也行。老三,按理說我不該問,你和鐘汀現在到底怎樣了?”

路肖維覺得二姐這話很有些自相矛盾,“二姐,你最近相親相得怎樣了?”

“你就當我沒問。”

路肖維一直不想成為他父親那樣的人,沒想到他和父親的形象在他人眼裡卻重疊在了一起。

他還是開車回了絳石園,呆在這兒他還得解釋他為什麼有些音節發不出來。

回到家,開燈,他躺在床上,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枚戒指。

據他對大眾傳媒的了解,戒指這種新聞點很容易上升為社會話題,對於這股火,他是要滅還是幫著燒一把呢?

他知道,鐘汀遲早要看到那條消息,她遲早要聯係他,然後找他退還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也不知道她戴在手上合不合適?

鐘汀到家就洗漱休息了,她是被鈴聲震醒的,舒苑給她打電話祝她生日快樂,“今天要加班,生日禮物我給你快遞,明天一起吃飯。”

還沒等鐘汀回應,舒苑話頭一轉,“你離婚那天有沒有收到一袋栗子?”

“嗯,你問這個乾嘛?”

“不會真是你吧,你是不是把栗子還送給了司機師傅?”

“你怎麼知道?”

“天啊,真是你!朋友圈都刷爆了,開始隻有校友在轉,後來我發現半個朋友圈都是那枚十克拉的戒指。一個男人離婚時送給了前妻一枚巨大的鴿子蛋,藏在栗子口袋裡,然後戒指陰差陽錯到了司機師傅手裡,恰恰這個師傅還拾金不昧。件件上好的新聞素材,偏偏又都湊在了一起。沒想到故事的主人公竟是你。”

“戒指?”

“你不會現在還蒙在鼓裡吧。”

“朋友圈,微博,或者是BBS,你選一樣,不用往下翻,第一頁就能看到。行了,你也彆看了,我直接截圖給你。”

鐘汀看了舒苑的截圖,她盯著屏幕,跟看彆人的故事似的,欠缺真實感。

她去看自己攔截的電話記錄,有一個號碼給她連續打了三十多個。這個號碼同時也出現在攔截短信裡,署名喬師傅,短信裡問她是不是遺失了一枚鑽戒,請她速與他聯係。

她的電話在這時又響了起來,舒苑的聲音很急,“彆等了,趕快把戒指要回來,那麼大一顆鴿子蛋呢,幸虧人家師傅人好,換作彆人,不,換成是我,都未必會還給你。路肖維真是運氣好啊,離婚從來都不算正麵新聞,經這麼一營銷,又要脫身變成情聖了。我朋友圈裡那些小姑娘已經說了,要是他前妻不複婚,她們就要努力了。他的台詞我都能想象出來,因為忙於工作,疏於陪伴妻子,被妻子拋棄,仍癡心不改,一心向你。他要讓你陪他演戲,架子一定要擺足了,價碼一分也不能少,上次放過他也就算了,這次可千萬不能輕易地成全他。”

放下電話,鐘汀一下清醒了過來。

此時是早上六點,天還未亮。

怪不得路肖維幾次三番的來找她,原來他認為她收了他的戒指。

她在二十九歲這天拿回了他的戒指,然後再交還給他,這是很有意義的一天。

鐘汀去翻自己的朋友圈,發現滿屏都是那枚戒指。她和路肖維的故事已經被演繹成一出愛情傳奇。她又想起自己之前聽過的那些愛情範本,怕大都是旁人的想象力所致,當事人未必有傳說得那樣幸福。

她一個無意之舉,沒想到給喬師傅帶來了這麼多的麻煩。

鐘汀解除了勿擾模式,她給喬師傅撥了電話,按完第11個數字的時候,她深吸一口氣,就在她準備接電話的時候,聽到的卻是“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自從喬師傅上了廣播台之後,他的電話就從來沒停過。

儘管他已經再三申明如果有人冒領,他將把那人的信息放到網上讓人民群眾唾棄,但還是有一大堆人打來電話。這些人在他問到第一個問題,栗子店是哪家時就折戟而歸。

更多的是記者,老喬這一天把一輩子的風光都經曆了,各家電視台、廣播電台、紙媒還有網絡媒體的記者紛紛給老喬打電話,要約時間對他進行采訪。這些媒體都紛紛要求他,如果當事人聯係他,要把第一線索提供給他們,他們為老喬預留了專門的版麵。

老喬並沒答應,因為他分不清生活日報和都市報的號碼有何區彆。

在撥打多個電話都被告知無人接聽後,鐘汀給老喬發了條短信,信的開頭先為她給喬師傅帶來的麻煩表示了歉意。

早上在餐桌吃飯的時候,鐘汀又聽父親提到了戒指的事兒。

“鐘汀,你看微信上那條消息了嗎?把戒指放在栗子裡,這想法也是很奇特啊。也不知道那人咱們認識不認識,我已經讓你媽一起轉發了,你一會兒也複製我的朋友圈發一下。”

鐘汀並未說好。

喬師傅的電話是她在學校的時候打來的,兩人約在學苑路的那家咖啡館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