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番外六(2 / 2)

太太經 孟中得意 10544 字 3個月前

換了以前,路肖維會說,你怎麼知道咱們的兒子一定會結婚生子,人生裡充滿著意外和不可確定性。本質上他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但這時他都什麼都沒說,他隻是把鐘汀抱住,聽她念叨著對未來的種種庸俗構想。

他想,如果這樣過,也很不壞。

和鐘汀剛分手不久,路肖維開始拍星空。跟宇宙洪荒相比,人類感情上的這點兒得意失意實在不值一提。

當遙望夜空的時候,他確實意識到了人類感情的微不足道,但同時他更感到了自己的微末。在某一刻,他甚至理解了自己的父親,理解了他在家譜上的執著,作為一個普通人,他太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點兒什麼了,但即使子子孫孫無窮匱,相對宇宙,也並不值一提。

有一次他去郊區山頂拍星軌,夜裡濕氣重,他頭上沾滿了露水,某一瞬間,他突然想握住一個人的手,來抵禦這突如其來的孤獨感。也沒彆的人可想,隻能想到鐘汀。這個想法讓他自暴自棄,但他堅決不肯破罐子破摔,於是他沒拍到滿意的照片就下山了。

如今十多年過去了,日子過得可真快啊。

路肖維帶來的望遠鏡和相機都沒派上用場,他就是和鐘汀坐在那裡,用肉眼看天上的星星。

有時候記錄,並不需要用相機。山頂露水重,他把帶來的外套給鐘汀披上,又去給她戴帽子,鐘汀握住了他的手,一根一根去數他的手指,“你的手可真巧啊!”

他任由她去數,納罕她為何會有如此感歎。

夜裡在山上露營的時候,路肖維給鐘汀講鬼故事,她枕著他的胳膊,並不害怕,還去找故事裡麵的漏洞。路肖維的計劃失效,隻能暗自檢討自己講故事的能力不足。倒是後來她自己講畫皮,講著講著背後冒起了汗,往他懷裡鑽。他無奈地去刮她的鼻子,“你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嗎?”

鐘汀吃著路肖維為她準備的點心看太陽一點點升起,她把豌豆黃往路肖維嘴裡塞,“你也吃一口。”

從山上回來後不久,鐘汀發現,自己兒子對他爸爸的態度明顯冷淡下來,她認為丈夫有必要對兒子示一下好。

在某天早晨,路肖維終於得空給兒子做了一頓胡蘿卜南瓜泥,他舀了一勺給鐘汀,“你看我做得怎麼樣?”

鐘汀明顯猶疑了一下,“挺好的。”

“你是不是產生了什麼不必要的聯想?”

“什麼啊?”鐘汀嘗了一口,“咱兒子要是不喜歡吃,你可千萬不要怪他。”

路肖維給兒子買了七款餐椅,如果不是鐘汀阻止,他將買更多。餐椅都被標了號,今天是周六,鐘路路坐在第六號餐椅上,吃他爸爸給他做得胡蘿卜南瓜泥。他會握各種各樣的勺子,並學會了舀食物,但還是無法準確無誤地把東西塞到嘴裡。

路肖維把食物送到兒子嘴裡,觀察他的表情。兒子吃了兩口,並沒有要吐出來的意思,於是路肖維接著往他嘴裡送,喂了幾勺,鐘路路閉上了自己的嘴。兒子拿著勺子去舀,舀完了把勺子往爸爸那邊送,勺子把衝著自己。路肖維明白了兒子的意思,他接過勺子吃了一口他烹製的食物,真是不一般的難吃,不過他的表情管理很好,衝著兒子露出了十分燦爛的笑容,鐘路路也衝他微笑。父子二人微笑著分食完了那碗十分難吃的胡蘿卜南瓜泥。

鐘汀也對著路肖維笑了,“咱兒子倒是買你的賬。”

路肖維三十一歲生日那天,鐘汀送了他一把扇麵,扇麵上畫著她的丈夫和兒子,兩個人都笑得十分燦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畫上當爸爸的臉上有一個小小的口子,“你兒子撕的。”

“這些牙印呢?”路肖維指著扇子上細細的牙印問道。

“你兒子咬的。都是細節問題,你覺得你們倆是不是長得十分的像?”

扇麵上印著一方章,章上刻著鐘汀的名字。

鐘汀把路肖維的父母也請到了家裡,老路親手做了炸醬麵,抻出的麵十分勁道,十幾個菜碼擺在桌上。

因為爺爺做得麵條太過勁道,鐘路路吃不了,隻能吃他媽媽專門給他烤的小蛋糕,蛋糕還被切成了碎屑,老路心有不忍,“路路,明年你就能吃爺爺給你做的麵條了。。”

“鐘路路的牙齒長得不錯。”鐘教授糾正了老路的稱呼,用一種他自認很不刻意的方式。

“路路長得越來越像他爸爸了。”

“我倒覺得鐘路路很像他媽媽。”

鐘教授覺得老路十分不可理喻,他不是已經有外孫女隨老路家姓了嗎,何必在鐘路路的姓氏上耍雞賊,難道你叫他路路,他就姓路了嗎?自己的女兒也是,乾嘛起這麼個名字,給他耍雞賊的空間。

飯後,老鐘為了顯示自己的優越地位,特意說道,“鐘路路現在不僅會說爸爸媽媽,還會說姥姥姥爺了呢。”

老路衝他微笑道,心裡卻一陣悲涼,“多虧了您教育得好。”要是守在自己身邊,恐怕早會叫爺爺奶奶了呢。

鐘教授堅決不給自己攬功,“是孩子聰明。”

臨走的時候,老路決定對孫子進行一番教導,他把孫子抱住,指著自己問,“我是誰?”

鐘路路想了想,“爸爸爸爸。”

路肖維以為兒子又在叫自己了,他回頭卻看見老路將哭未哭的表情。

“爸爸的爸爸叫爺爺,路路,我是你爺爺。”說完又接著問道,“路路,我是誰?”

“爸爸爸爸。”

“對,我是你爸爸的爸爸。你長得可真像你爸爸啊,你爸爸當年也很早就會叫爸爸了。”

那天晚上,路肖維在兒子的房間裡指著老父親的照片告訴自己的兒子,“這是你爺爺。”

房間裡播放的音樂充滿了“耶耶耶”,歌詞都是一些無意義的字符,無聊且幼稚。那種音樂路肖維自己是不會聽的,他也不想讓自己兒子聽,但孩子學說話的過程中,需要不停地重複。

路肖維把自己爸媽的照片貼了半麵牆。照片是他現拍現打印的,有一張是老路抱著鐘路路,他家的老相冊裡有一張類似的照片,那上麵的老路還很年輕,頭發還很黑很密。

從兒子房裡出來,鐘汀把路肖維拉到樓下書房。

關上門,他一把把她摟住,嘴立刻湊上來,“你難道要在這裡?”

鐘汀用一種哄孩子的語氣拍拍他的背,“你再等一會兒。”

她把當年的那副《尋子遇仙記》海報描摹圖拿出來,畫被她裱在了鏡框裡,“上色上得不好,不過還可以看。”

路肖維看到了畫的落款,是兩年前的。

“我以為那幅畫要永不見天日了,可最終還是交到了你手裡。可見咱倆還是很有緣分。”

“你那天是不是等了很久?”‘

那天夜晚十二點的時候,他正堵在回家的路上,前麵四車連撞,短時間內他是回不了家了。他並沒想過給鐘汀打電話,他想這個點兒她肯定不會等他了。告知一個根本不會等自己的人不要等自己,實在可笑。

“也沒有。那天的蛋糕和麵條都被我一個人給吃了,我做得真挺好的。不過也不用太遺憾,我以後還會做給你吃。”

兩人坐在地毯上一起看那部將近一百年前的默片。

“我跟你分手後,就一個人看這部片子,我每看到一個畫麵,腦子裡就出現你看這個畫麵的表情。到後來這部電影就完全和你連在了一起。到後來我的想象又豐富了起來,我開始想象你和彆人看這部電影時的樣子,想著想著,後槽牙都要酸掉了。”

“我並沒有和除你之外的人一起看過,你相信嗎?”

“其實有也沒有關係的。”

他像當年一樣去捏她的臉,“真沒有。”

那時候他邊捏她的臉,問她怎麼不哭。

這次他捏著捏著她的臉,眼角突然出現了水滴樣的東西。

鐘汀並未去給他擦,而是在他的額頭彈了一個腦蹦兒,很輕,像好多年前一樣。

重了她舍不得。

鐘汀伸出手去抱他,很久之後,有手在她的背部摩挲。

這次她穿了前扣內衣,他肯定不能單手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