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山洞(2 / 2)

洞裡的空氣越來越沉重渾濁。

低頭看一眼無聲哭泣的男孩,徐禾心想再待下去,這個小男孩怕是活不了了。

“我能把這個洞挖開嗎?”

係統說:“很抱歉,以您現在的狀態,不可以。”

徐禾心裡生出幾分煩躁來,麵無表情:“不試試怎麼知道。”

他把鬥笠取下當做挖沙的工具,泥石沒有湧進很多,試著挖一挖,可能會挖出條路。說到就做到,徐禾把衣袖挽起,爬上了泥沙頂,他昨天上山就摔了幾跤、磕磕絆絆一身的泥巴,現在也不嫌臟。

但他投入工作沒多久,站起身,突然眼前一陣黑,大腦昏沉欲炸裂。

係統於心不忍,猶豫很久說:“宿主,您現在也生了病,還是不要衝動,閉上眼吧,我有辦法讓你在睡眠狀態下淡化痛苦。”

徐禾扯了扯嘴角:“你怎麼儘是些雞肋的技能。”

係統沒反駁他,依舊試圖勸服他:“您對這個男孩仁至義儘了,能不能活下來是他的命數。”

徐禾笑一下:“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不喜歡乾坐著。”

或者說是不喜歡看著人在自己身邊,活活等死。

用鬥笠鏟開了一些泥沙,越到後麵,堆積的石頭越多。徐禾乾脆把鬥笠扔了,自己用手指去掰。

指尖被磨破,出了血,傷口又摩擦在粗糙的石麵上,刺骨火辣的痛。神智清晰又混沌,冰冷的汗順著臉頰流下,徐禾倒是沒怎麼感覺到痛了。他想著,扒開一個小洞也好。

虎兒的氣息越來越弱,抽泣的聲音都小了下去。潮濕漆黑的洞裡,死寂一般沉默。

徐禾雙手搬起一塊很大的石頭,吃力地將它挪到一邊,心裡祈禱著:“再堅持一會兒。”

他頭一回淪落到這樣的境地,不過說後悔也遲。手上、身上,露在外麵的皮膚,基本都被尖銳的岩石劃傷。眼裡隻有堆積的沙石,和隱約可以期待的外麵的光。

搬石頭到筋疲力儘,徐禾坐在地上,把額頭抵著一塊混在泥沙裡的大石頭,氣息很弱問:“按我的速度,我還要挖多久。”

係統說:“……我幫您看看。”

它放開視野,想測探石塊流進的深度,卻猛然發現從外至內也有人在挖!

係統驚叫道:“宿主!有人——有人來救你們了!”

徐禾也一怔,後知後覺笑起來:“真快呀。”說完這話,他突然覺得胃部一陣劇痛翻滾,臉色煞白。

係統察覺他的不對,欣喜變成擔憂:“宿主,您沒事吧。”

徐禾擦了擦嘴角:“我沒事,他們從外往內挖,我就從內往外吧,這樣快一點。”

不知道是係統給他開了外掛,還是生了病,徐禾現在對痛覺挺遲鈍,身體有些難受,不過可以忍耐。他終於在挪開一塊小石頭時,看見了一絲光。就像荒漠裡乾渴三天的人遇見水,巨大的喜悅湧上心頭,他沒有幽閉恐懼症,但這樣的昏暗的環境待久了,人真的會瘋。

徐禾把手順著那個小洞,伸了出去。

隔著石頭依稀能聽見外麵的聲音。

鐵鍬木棍落地,有人驚呼道:“在這裡!我找到徐大人了!”人一下子多了起來,雜七雜八各種議論,還摻雜男女的哭聲。

徐禾聽得頭痛,暗罵都瞎嚷嚷什麼,快救他啊!但他張不開口,力氣已經差不多耗儘了。

緊接著徐禾又聽到一陣很急促的腳步聲,踩過草地,隔著石頭堆,有人蹲下身來,冰冷顫抖的手握住了他伸出的手。十指交握的刹那,徐禾恍惚間被傳遞了無限的力量。徐禾想問,薛成鈺?喉嚨乾涸,說不出話。

山洞外握著他手的人先說話,氣息不穩,語調如常冷靜:“彆害怕,我在這裡。”

可是他的手卻比他還要抖。

徐禾心裡歎息,想說,你也彆怕我沒事。他心裡摻雜了很多複雜的情感,在病痛交加神智沉沉的時刻,徐禾也琢磨不出滋味。

山洞被人掘開,他重見光明,久處黑暗的眼適應不了強光,他眯了一會兒。這眯眼的功夫,整個人卻被攔腰抱起,手臂有力勒著他的腰。那人遮住他的眼,覆蓋的掌心冰涼如雪。接著,一個帶著血腥色彩,撕咬的、瘋狂的吻,落在他嘴上,滿是失而複得的顫抖和後怕。

徐禾被吻得窒息,想躲避,但察覺到臉上冰涼的液體後,動作稍緩,心裡也泛出了一絲難過。

這是一個背對眾人的角度,沒人看得見他們在做什麼。

官員們隻是驚訝,一向風雅矜貴的薛成鈺會慌亂成這樣,甚至不顧身份用手去挖泥土。半蹲在地上,姿態全無。他們是地方小官,對於這位注定權傾朝野、流芳百世的少年丞相滿是敬仰,覺得這樣的人高高在上遙不可及,如神明。沒想過有一天,會看到神明失去理智的一麵。

官員們還記得,從聽聞消息到趕到此處,薛成鈺隻用了一個時辰,風急火燎下,英俊的臉上全是煞氣冰冷,將馬韁交與侍衛,薛成鈺往前走,隻說了一句話:“把這座山削平了,也給我找到他。”

他回極其冷漠地看了一乾村民一眼,雙眼冷漠暴戾如修羅,蘊藏著詭譎的黑潮。

薛成鈺沒有明說,在場的人也是知道的,徐禾死了,整個村或許都得陪葬。這位外表清貴絕倫的丞相,手段可從來不溫柔。

嚇得瑟瑟發抖的村民們激動地抹淚,萬幸,死裡逃生了。

徐禾攢了點力氣,揪住他的衣襟,往後退了退,道:“先救那個孩子。他在裡麵。”

薛成鈺說:“不救。”

徐禾差點被他氣出血——老子辛辛苦苦保護了一天一夜的人你說不救就不救。但對上薛成鈺血紅的雙眼時,心一痛,嘴裡的話又收回去。

他換了種方式:“薛哥,他要是死了,我這些難就白遭了。”

薛成鈺垂落頰邊的發,隱去神情,冷漠說:“他死了,你是不是就會長點記性。”

徐禾身體僵硬。

薛成鈺清冷溫柔的表象徹底破裂,露出本質的偏執和掌控欲,殷紅的眼裡全是瘋狂,笑了一下,低頭在徐禾耳邊道:“徐禾,你敢用用命保護誰,我就殺了誰。”

徐禾:“……”

臥槽,什麼跟什麼啊。他覺得薛成鈺瘋魔了,想要拿手拍醒他,但忽然整個人就被橫空抱起。

橫在腰間的手用了很大的力,不容反抗,掙脫不開。眾目睽睽之下,徐禾還要臉,羞憤難當,轉過頭把臉對著薛成鈺,不讓彆人看到。但他還是很急,也很氣,低聲壓抑怒火說:“你他媽發什麼瘋!救他!”

薛成鈺說:“憑什麼?”

徐禾氣急:“你身為朝廷命官就這樣漠視人命?”

薛成鈺忽然沉默了會兒,抱著他往山下走。

衣襟帶雪帶風。

徐禾心好累:“兄弟彆鬨!人命要緊!”

卻忽然聽薛成鈺開口。

聲音靜若死水。

他低頭,輕聲道:“你知道我在聽他們說你被埋進泥石流時,想的是什麼嗎?”

徐禾收聲,不是很敢聽答案。

薛成鈺見他不問,也不說,笑一聲,那個吻落下後,什麼都水落石出,他懶得再去假裝。

他俯身的氣息乾淨美好,像修竹、像青草,徐禾與他的眼眸對上,卻覺得陌生又熟悉。

熟悉裡麵的疏離流光,陌生血絲下的瘋狂情意。

“我第一眼見你,臨摹的是一首詞,因為你筆墨停頓,剛好毀了寫下的歡喜二字。”

“所以說是一見鐘情。”

“我說過,遇見你,改變了我很多未來的計劃和對世俗的看法。你在計劃之內,世俗之中,所以,彆想離開。”

徐禾想明白是一回事,聽到薛成鈺的告白又是另一回事。

他痛苦地呼喚係統:“……我要說什麼?”

係統也很痛苦:“順、順其自然就好。”

徐禾:“……”順尼瑪啊!

那個小男孩最後還是活了下來。

徐禾心裡也舒了口氣。舒口氣後,他整個人頭痛欲裂,匆匆忙忙以養病的借口,先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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